骑楼深处铜秤砣泛潮时,老榕的气根正将暮色纺成纱线。廊檐下垂悬的雨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八仙桌上凝着水汽的凉茶,青瓷碗底沉着两粒走失的北斗。
凉茶铺铁锅里浮起整个春天的舌苔,金银花在陶罐中结出琥珀色的钟乳石。阿嬷把晒蔫的鸡蛋花别回耳际,竹筛里新剥的莲子便滚成白玉念珠——佛堂供果染着龙眼蜜的锈色,檀香灰簌簌落进雨水拓印的岭南。
龙舟在祠堂梁上反刍鼓点,槭木桨片渗出咸腥的汗碱。卖榄人吆喝声漫过麻石街,青榄在粗陶罐里浸泡成翡翠胚胎。骑楼缝隙中,有人用红丝线捆扎艾草悬门,菖蒲剑气挑破五毒幡潮湿的咒语。
骤雨在蚝壳窗棂敲击摩斯密码,天井青砖翻涌出咸水歌的皱纹。孩童将木屐踢成漂流的舢板,榕树垂落的根须是倒挂的青铜编钟。当雷声惊飞晾衫竹上栖息的纸鸢,瓦当便吐出积攒三季的梅核——裂缝里渗出糯米糍般绵软的云絮。
暮色漫过祠堂飞檐的嘲风兽,檐铃摇落咸腥的星辰。疍家船头供奉的杨桃开始发酵,酒香漫过水浮莲封锁的河道。而榕树洞最深处,去年冬至的雪正与盐粒相互融化,结晶成岭南永不凝结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