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心 天上的云
飘来荡去 捉摸不定
文：筠心 图：网络（郎世宁宫廷画）
✤ 时而多疑
乾隆四年（1739年），理亲王弘皙被革除王爵，发至景山东果园圈禁。缘由是那年秋天，乾隆生日，弘皙送了一顶皇帝专用，杏黄色的轿子。在弘皙，这是费劲苦心，想出来的“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在乾隆，却变成“我若不要，你难道要留着自己用”的无理取闹。
这弘皙到底是谁？使得乾隆疑心生暗鬼，无限上纲上线。要知道，乾隆初年实行的可是“亲亲睦族”政策。《清高宗实录》有乾隆原话：“胸中自以为，旧日东宫嫡子，居心甚不可问。”原来弘皙系废太子胤礽长子，康熙的嫡长孙，从小深受爷爷喜爱，养育宫中。
然而，人家胸中以为，乾隆您又咋知道？相比弘皙的高贵出身，身为庶子之庶子的乾隆，在疑心、自卑、嫉妒的混合催化下，为来自弘皙的威胁不寒而栗，或许也可以有。
话说，慈禧也曾送一顶杏黄轿给光绪的亲生父母，醇亲王奕譞夫妇。发现那两口子一次也不曾坐，慈禧才稍稍释然。
所以说，杏黄轿有风险，送与收皆须谨慎。
✤ 时而温情
乾隆中期两次平定大小金川战役，前后用时二十八年，朝廷为此调用六十万兵力，花费七千万两白银。先后四名大员丢命，其中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的曾孙讷亲，因战败被乾隆处斩。血战之惨，死伤之众，连大渡河都被染红。
远在川西的弹丸之地，何以乾隆不惜血本拿下？除了平叛，更深层的原因是清除反清复明的策源地。1775年冬，朝廷终于攻克大金川官寨勒乌阿围。定西大将军阿桂的捷报传来，乾隆正吃饭。想到前方将士致命疆场，他潸然泪下，刚巧落入鱼羹中。于是，命人将鱼羹装好，赏赐阿桂，并告知事情原委。
一碗鱼羹，几多深意。难怪阿桂泣曰：“臣敢不竭死以报上之眷也？”乾隆收买人心有如是。
✤ 时而风趣
康熙平定三藩后，开始建木兰围场，面积之广，堪称世界上最大的皇家猎苑。“木兰”为满语，即哨鹿，一人举假鹿头躲在丛林中，学鹿作呦呦声，吸引母鹿及其他动物到，开弓射杀。从康熙至嘉庆，共计105次木兰秋狝。乾隆喝鹿血，说是能延年益寿，有时也赐给亲信。
1770年乾隆花甲大寿，他的诗文老师，嘉兴人钱陈群献竹根如意。乾隆批示：“未颁僧绍之赐，恰致公远之贡，文而有理把玩良怡。今赐卿木兰所获鹿，服食延年，以俟清唔。”僧绍是南朝隐士，齐高宗曾赐其竹根如意。乾隆是说，应该我给你如意啊，怎么反倒让你破费！罢罢罢，回赠一头鹿，愿你长命百岁，咱们后会有期。
此等风趣亲昵，君臣间罕见。乾隆朝能以诗文结恩遇，只有钱陈群与沈德潜。可惜后者死后被牵涉文字狱：《一柱楼诗》案，遭刨坟，未得善终。“朕于德潜，以诗始，以诗终。”可谓乾隆的一句大实话。
✤ 时而反省
颐和园的前身即清漪园，是乾隆修建为母亲，崇庆太后贺寿。乾隆有诗赞园中景致：“何处燕山最畅情，无双风月属昆明。”有记录，乾隆到清漪园多达132次，可奇怪的是，从未在那儿过夜。总是早晨八点来钟去，吃过午饭便匆匆返回。这又是何故？
原来乾隆曾说过，修园劳命伤财。可结果呢，自个扇自个巴掌——修了清漪园。于是，就用“不过夜”，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自欺欺人。
不过，对于上天的警示，乾隆还是相当重视。1792年夏干旱，年逾八旬的他下罪己诏。说大兴土木，自己有责，命众大臣匡正补救。大概诚心动天，当天傍晚便雷雨大作。
✤ 时而犀利
乾隆朝父子宰相，傅恒与福康安为椒房懿亲，即乾隆嫡妻孝贤皇后的亲弟与亲侄，平时深得尊宠与重用。可是，一旦行为不当，乾隆批评起来，照样毫不留情，犀利无比。
一日早朝，傅恒迟到，踉跄入门。侍卫笑道：“相公身肥，故尔喘吁。”乾隆接口：“岂唯身肥，心亦肥也。”吓得傅恒连忙脱帽磕头，心神不宁数日。还有一次，慧贤皇贵妃的弟弟，两淮盐政高恒贪污，乾隆下令处死。傅恒求情，说看在皇贵妃的面上，免他一死吧！哪知乾隆声色俱厉：“若皇后弟兄犯法，当如之何？”
而台湾之役，宗室恒瑞延误军机，乾隆命押送入京讯质。因为亲戚的缘故，福康安在上报时，故意将恒瑞列为首功，企图助其脱罪。结果乾隆明察秋毫：怎么你一去，恒瑞就能征善战起来？你是想袒护亲戚吧？我呀，真替你惋惜！
可见，即便宠臣重臣，乾隆也是一边喂胡萝卜，一边随时大棒伺候。
✤ 时而仁慈
1771年土尔扈特部为摆脱沙俄压迫，在首领渥巴锡的带领下，跋涉万里，东归祖国。一路上不断受到沙俄截击，甚至迷路误入戈壁，出发时十七万人，到达伊犁河畔仅剩七万人。乾隆听说，命舒赫德为伊犁将军，前往安置。有人怀疑其中有叛徒，请乾隆不要接纳。乾隆道：“远人来降，岂可扼绝？”下令厚加抚绥，并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普陀宗乘之庙，立碑纪念。
而早在1755年，辉特部台吉，阿睦尔撒纳率众投降。舒赫德当时任定边将军，上疏请求将其家属分置他地，作为人质。乾隆大怒，说离散骨肉，有伤远人之心。舒赫德因此获罪降职。
✤ 时而英明
多尔衮无子，过继多铎子为嗣，传至曾孙名叫塞勒。此人嗜酒如命，樽不离手，即便上早朝也是酒气熏天，人称醉公。1708年，康熙第一次废黜太子胤礽，召群臣集议。皇八子胤禩觊觎东宫之位，众大臣纷纷拥立。塞勒愤而离座，高声道：“惟有立雍亲王，天下苍生始蒙其福也。”后来雍正继位，召见塞勒，说那天你差点害了我；不过，念你耿直忠心，往后可要谨言慎行哦。
1778年，乾隆为多尔衮平反昭雪，恢复睿亲王爵位，命其六世孙淳颖袭封，并追赠塞勒王爵。这自然是乾隆的英明之举，但细思，似乎与醉公当年支持雍亲王言论，不无关系。
✤ 时而昏聩
1796年白莲教起义爆发，川楚地区陷入混乱。此时，乾隆已经禅位于嘉庆，但退而不休。镇压白莲教的形势并不乐观，太上皇乾隆忧心忡忡，在寝宫设几，日夜叩祷吁天，希望能尽快平定教乱。
据《春冰室野乘》记载，一天早朝后，嘉庆与和珅一起面见乾隆。只见乾隆双目微闭，仿佛入睡状，口中却念念有词。嘉庆侧耳倾听，一个字也没听懂。正疑惑间，乾隆突然睁眼问道：“其人何姓名？”和珅应声回答：“徐天德、苟文明。”乾隆合眼继续背诵。把一旁的嘉庆弄得云里雾里。
后来，嘉庆问了和珅，才知乾隆念的是西域秘咒，据说魔力无边，能把千里之外的人咒死。和珅猜想，乾隆是在诅咒白莲教的首领，所以就报了那两人的名字。嘉庆听后惊骇不已。
和珅知乾隆之深有如是，无怪乎，宠任冠朝列；可是，号称有“十全武功”的乾隆皇帝，晚年竟沦为靠诅咒制敌，昏聩若此，亦可叹！
作者：筠心，喜欢读旧书的70后，从竹影江南到郁金香之国，美篇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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