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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喽,多金,你还在香港吧?” 是苏苏,从我们认识开始,她就总是叫我多金,因为我叫金鑫,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被人这么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何况,我并不多金。
原来,她在香港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说最后一天晚上有空,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我说:“当然有,老朋友要来,怎么能没空?”
“嘻嘻,那就拜托你啦!” 她一如既往地爽朗明快。
我则一如既往地口是心非,老朋友,我总是这么说,一说说了快二十年。
第二天下午,我准时去港大附近的W酒店大厅等苏苏。她的学术会议在港大召开,说下午五点就结束。
多年没见,她没怎么变,只是眉宇间少了些年少时的单纯,多了些成熟的韵味。她穿一身休闲短袖短裤,上面披了一件薄长衫。看来她还是怕冷。
我向她招手,她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朝我走过来。
“好久不见!”她说。
我莫名想起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心里生出一股很不适宜的悲凉。
她递给我一个袋子,说是来香港前去了日本,顺便给我带的日本纪念品。
我好好收起来,以前我也收到过她送的很多这种纪念品。大学的时候每次寒暑假我们都要见面,她都会带点大学那边的特产或者小礼品给我----和其他两个同学。我们自称F4, 初中毕业后每到假期总会约着见上一面,一直到大学毕业。
“我们这是多久没见了?” 她坐进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问道。
“嗯……”我想着,“八年了,你结婚后这还是第一次呢!”
看她系好安全带,我想起十年前她第一次坐入我的车的样子。那天,她穿一件粉红色的裙子,仙仙得像个公主,她欢快地说:“好久不见!”
那年,她刚从国外回来,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出国了。我约她出来见面,开着我新买的车,带她去她想去的市里新建的图书馆参观,然后带她去高雅的西餐厅吃饭,最后带她去看我在公司附近新装修好的房子。
她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说:“这里环境不错嘛!我要是在国内定居,也来这附近。”
我把准备好的表白藏起来,问她:“你还要出国吗?”
她满脸天真:“说不定,也许出国,也许留下来。”
“那……他呢?你男友呢?”
“我去,或者他来,再说。” 一直牵绊着我的距离问题,于她而言,似乎什么都不是。
“这样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看上去很失落,反正她没有注意到,只说该出发去见吴悦了。
“香港真是很拥挤诶!”苏苏的声音打破回忆,“你还适应这里吗?”
“还好吧,反正就我一个人。”
“我记得你老家还有个大房子呢,卖了吗?”
“租出去了,我爸妈帮忙管理着呢。”
“他们身体还好吧?”
“嗯,挺好的,我哥嫂照顾着呢。你父母呢?”
“我妈走了,我爸还好。” 她像说别人的事那样轻快。我来不及道歉,车子就到了环球大厦。
我们在窗边坐下,苏苏感叹着外面的夜景,我说:“这边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全景,待会儿有灯光秀,在这里看刚好,我们慢慢吃。”
她一边拍照,一边说:“要不是你,我自己绝对不会找到这样的好地方的。”
我拿来菜单,说:“我看着点啦!”
“嗯。” 她还像以前那样,对点菜毫不感兴趣。我费尽心思,才找到了这家既能一饱眼福又能缓解她思乡之情的餐厅,她自然是不会注意到的,可我还是愿意这么做。
我们说起了F4。一开始并不是F4,而是有七八个人,初中毕业进入高中以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大家约着见了面。谁也不记得最开始是谁发起的了,反正就聚了起来。我们一起吃饭,打乒乓球,唱歌。后来每次长假,大家都会约着见面,人员开始慢慢减少,高中毕业后,就剩下了我们四个人。
吴悦因为和苏苏是闺蜜,总是一起来。姚琛跟我是好朋友,便也总一起来。至于我和苏苏,我以为我们之间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也许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我和苏苏是初中同桌。她学习好,尤其受政治老师的喜爱。我对她说:“苏苏,你将来当了资本家,不会把我这小老百姓给忘了吧?”
她说:“当资本家跟忘了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没说不会忘了我,当时我有些小失落。
进入高中后,因为不在同一个班,我们并没有太多联系。也许是吴悦约了姚琛或者另外的同学,他们几个在初中都受了班主任老师的课后辅导,会约着一起去看望老师,而苏苏和我都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便自然被一起叫了去。
和老同学们在一起时,我在苏苏面前还算自在。我甚至邀请过她----当然是和其他几人一起----去我家里玩,向母亲介绍苏苏----当然还有其他人。母亲早就从我嘴里听说了苏苏,看到苏苏本人,很是欢喜。
但单独见面时,我就浑身不自在。我在公交车上碰到她,也不敢多说话,只无言为她刷了公交卡,她说:“谢谢啦!”不过她似乎也没有要跟我多说话的意思,因为她手里拿着英语词汇本。
于是,假期和其他同学一起与她见面时,我觉得她格外亲切;而学期间见到她时,我又觉得她似乎远在天边。
高中毕业,我们考取的大学天各一方。奔赴各自的大学前,我们约着见了一面,只有我们四个人,苏苏笑着说:“就剩咱们四个人了,以后咱们就是F4组合,假期一定要回来见面喔!”
餐桌对面的苏苏问:“你还记得上大学后,咱们F4 见过几次面?”
“一年两次,总有七八次吧。”我说。
“是吗?我怎么都不太记得了,”她绕着耳边的碎发,“要是那时候就有微信,还能看看当时我们都做了些什么,长什么样子。现在一点记忆都没了。”
“你贵人多忘事,我可是都记得。”我只是记得那时候的苏苏而已。第一次见面,她兴奋地描述她所在的那个海滨城市;第二次见面她讲她的志愿者经历,讲她兼职做家教遇到了一个有精神疾病的男孩,吓得课都没讲就跑了;第三次见面她说被一个黑人留学生追着要她当女友,还被他跟踪查她的假“男友”;第四次见面她说在和一个留学生谈恋爱;第五次见面她说不知道要考研还是找工作;第六次见面她说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第七次她说考研失败了,要找工作;第八次,大学毕业后的那次,其他同学没有来,她找我陪她去买电脑,让我帮她选。
我看着面前的苏苏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为她点的菜肴,没想到过去的记忆还能那么栩栩如生,大概因为这些我都听过至少两遍。大学的时候,我们有通信,也会打电话,信很短,电话有时长,有时短。那些事在我们见面之前她就都已经跟我在电话里说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勇气给她打电话,却没有勇气说些心里真正想说的话,比如很想念她之类的。
她说遇到有精神疾病的男孩时,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去别人家里做家教确实不安全,以后还是别去了吧。” 她说:“只是特殊情况,我只是觉得自己挺搞笑的。”
她说被黑人学生追的时候,我说:“要是我在那里,我当你男友。” 她说:“也不是不行啊,不过这里虽然男生不多,但还是有的,不用担心的。”
她没有在电话里跟我说她谈恋爱了,她跟我们说的时候,我脸上笑着说“祖国的男同胞们竞争又激烈了几分”,心里却比黄莲还苦,因为口袋里的那条为她选的项链都没能送出去。
她跟我说考研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说我还有机会的,因为她没有说要出国。
她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说可能要来武汉,因为被一家武汉的公司录取了。我满心期待,说:“很好呀,你来这里,我还能照顾你。”
可是她说:“谢谢,不过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跟你说吧。”
我没等到她来武汉的决定,但我想只要她还没有出国,我就还有机会。
毕业后她找我陪她去买电脑的时候,她说她要出国了。
“那你陪我逛街吧。”我说。我其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又不想就那样让她离开。
她答应得很爽快。我第一次与女孩子逛街,却不是为了陪女孩子,而是让她陪我。所以,那次她帮我挑衣服。她说:“武汉是火炉,我帮你挑几件凉快的短袖。”
那几件衣服我一直也没有穿,只是好好地存放在柜子里。柜子里有个地方是存放她送给我的东西的,心里就有个地方是留给她的。
我给她买了一大包中国结,让她带去送给外国友人。她真的带去送给外国友人了,自己一个都没有留,还告诉我说外国朋友很喜欢。
两年后她回国的时候,我刚刚研究生毕业。我已经可以在她面前谈笑自如了,却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她和他没有分手,而她是那样若无其事地跟我谈天说地,就像老朋友们会做的那样。我还能做什么呢?
后来,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她提前两个月就给了我请帖,我若不去,显得我不够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想看看她的那个他。
他果然眉清目秀高大挺拔,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般配得有如天造之合,她笑得那么幸福。
坐在宴席上,我想着这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吧。可是她过来向大家敬酒道谢的时候,对我说:“老朋友,记得常联系!”
我挥挥手:“一定一定!”
我们自然没有常联系,只是很偶尔地在对方的微信状态下点个赞。
“你和姚琛还见面吗?” 苏苏问。
“回大陆的时候时间对的话就会见一面。你呢?”
“我也是回国的时候才能和吴悦见面,有的时候她去外地了也见不上,一两年才能见上一次吧。”
她突然问:“对了,何依依,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何依依,谁呀?”
“初三的时候转学来的很漂亮的女生呀,跟我同桌了一段时间的,你还说她抢走了你的同桌呢。不是说你喜欢她的吗?忘了吗?”
“哪里道听途说来的呀,我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呢?”
苏苏愣了一下,说:“哎,算了,陈年老八卦了,不提了。我就是觉得一毕业她就没了联系,怪可惜的,枉我还对她那么好。”
说着,她提起酒杯,说:“不说她了,来,干一杯吧!这么多年老同学了,不容易啊!虽然F4聚不起来了,但偶尔还能这样见面,也不错了。”
“那是那是。”我应和着干了杯中的酒。
我想问她为什么不问我怎么这么些年了一直没结婚,想问她真的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好朋友吗,但我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若不是好朋友的这个身份,我还如何能再与她这样相见呢?
我们聊香港,聊大陆,聊工作,却都很默契地不谈婚姻,也不谈孩子。
送她回酒店的时候,她说:“谢谢你的东道主之仪,下次再见估计又得说‘好久不见’了。”
“嗯,不过总会再见的!”
“保重身体,保持联系!”
“你也是!记得常更新微信状态!”
“嗯。”
我目送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酒店的大厅里。
回去的路上,听着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我突然想,是否她也只是为了一个正当的身份,才故意若无其事地避而不谈那些本该提到的话题的呢。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