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少数人的理想主义破灭,大多数现实主义的人就能实现理想.
在临时搭建起的简易工事内一处营帐中, 几个伤兵分别坐卧在边角上低声私语。实际上不只是在这幢营帐内,几乎每一名士兵在经历了几场战斗后,都或轻或重地留下了骇人的伤口。一名猎人有些狼狈地冲进了营房,踉踉跄跄地找了个位子躺下,一边动,一边嘴里喊着“该死的,该死的!”这家伙顾不上血流如注的额头,因为比起这个,无论是他在手臂上,还是肩膀,前胸上都遍布着更为可怖的创伤。被毁坏的衣物内,几个怪物造成的抓痕,某种锯齿类武器造成结痂的疮口清晰可见。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火把,牙齿从衣服上的布料上扯下一块,咬在嘴里。对准了一块还在流着脓血的伤痕,伴随着血液和皮肉在高温融化的声音,被火苗接触到坏死组织的一瞬便引发了强烈的排异反应,肌肉蜷缩。男人的手臂有些颤抖,好在他的牙齿死死咬住了布条,没有发出一声叫声——至少让他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
但是他紧绷的脸上和从中冒出的汗珠也无疑表现出了他的痛苦。当汗珠流到了身上滚过伤口,他的躯体本能的因为疼痛而抽搐了几下。
折磨终于结束的时候,猎人终于脱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大量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只见他艰难的吐出口中的布条,上面已经遍布因为他紧咬牙关而从牙龈中渗出的鲜血。
营地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了,大家的神色各不相同,但是同样麻木。面如死灰的表情不需言语,空气间弥漫的绝望恐惧已经不言自明.
“如果照着这种形式下去,我们……还能再活几天?”
一个问题从脱口而出,但是没有人能回答他.大家低下了头,无处安放的眼神恍惚而迷茫.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妈的!”
一旁依靠在长满青苔墙壁上的征召军甩了甩已经喝空的罗古斯,发泄般把这酒瓶用力砸在地上
“这些铁疙瘩杂种比我们想的还快!”
这个憔悴的民兵将眼睛伸向瓶口看了又看,才不甘心地将绿油油的空瓶丢向一边.滚落的空瓶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轱辘着令人不快的声音。
“半个月不到,他们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二个约希平原!”
“还有不少涌入了我们的境内。”另一个士兵接过话茬
“才这么短短几天,他们就在约希平原上建起了那些玩意儿!即便是他们是靠魔法完成的,这也太疯狂了!”
一名斥候出神地眺望着远方,他的视线已经有一半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三天前的一场战斗,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如今,他空洞的眼眶随着冷风的进出,只是发出着鬼魂般的啸叫.在他还能看到的地方,那些高耸没入云霄、巨峰比之如泥的黑色要塞横贯了整个大地,压住了约希蒙德的脉搏,压住了群山王国的希望.纵使莫凡尼亚人早已对山脉司空见惯,然而那漆黑的钢铁群峰,此刻却宛若绝望的具象化,压在莫凡尼亚人心间令所有人无法呼吸.望了望那一直延展到足矣燃尽他残存勇气的黑铁堡垒.他连声叹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有些歇斯底里的狂乱吼道:“我们坚持了这么久,有什么意义吗?!看看那个东西,根本没有尽头!哪来的希望!”
“别垂头丧气的!”一名目光坚定的战士走进了军营,破损的盔甲表明了他刚从战场回来不久,而肩膀上的勋章则揭示了他十夫长的身份.十夫长十分不满地瞅了瞅营帐内愁眉叹气的残兵们,便自顾自地走到中央猛地清了清嗓子着手鼓舞士气,要是战士们连信心都失去了,那可就一点胜利的希望也看不到了.“你们这是什么状态?约希蒙德的子孙何时变得如此软弱?”
“你们忘了吗?我们曾对抗过北方凶残的赤鳞恶龙,也面对了南地的海妖军团.数个世纪以来皆是如此,我们抵挡住了敌人的獠牙利爪,并顽强地活着!”他接着说,“难道你们不是莫凡尼亚人?不是约希蒙德的儿女吗?”
“漂亮话谁都会说.”那失去一只眼睛的征召军嘟嚷着,随即从地板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径直便走向了站在那里的十夫长,眼里丝毫没有一般士卒对上级的畏惧,更遑论尊敬.“说的好像你在前线经历过那些古老的故事!铁驭可跟以往遇到的敌人都不一样,你这般慷慨激昂,就这么乐于让我们送死?”
这位斥候情绪激动的发言显然吓到了其他同伴,他们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他,莫凡尼亚素来以军风严肃而闻名,极少有人对上僭越.可那人却依旧不打算住口:“十夫长,若是您本人真的有什么疑问,就把我这个霍乱军心的战犯就地正法,再去战场上看看吧,看看那些高耸的铁皮罐头怎么撕碎我们的同胞,看看那些凶残的怪兽是怎么突破我们的防线的!”
闻言,十夫长微微抬起了他的右手,其中一名伤员立刻把脸背了过去.那位刺头似乎也是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索性站在原地默默低下了头,可是.........并没有任何打击的声响传来.只见战士将那满是刮痕、凹面遍布的盔甲缓缓剥了下来,与他那相对干净的脸比起来,铁甲之下的光景可谓惨不忍睹,甚至就连那破败不堪的铠甲此刻也显得光鲜亮丽.十夫长的全身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除了明显是刀剑留下的直线型斩痕,便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十夫长的背上更是好似开了个颜料坊,紫色、红色、青色、蓝色........无数条形态各异的伤疤,甚至有些就连在场的士兵们也认不出是何种武器所致.令人不忍直视的惨状,让现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十夫长身上触目惊心的创伤以至于他们忽略了铠甲坠地时那巨大的金属声响.
“你所说的一切,我都曾领略.........”十夫长望着先前还情绪激动,现在却目瞪口呆的斥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诸位都有自己的儿女,有美好的家庭.更明白,对抗那些铁甲怪物有多艰难...........”
“但我们已无法退后了,这并非军事演习,更不是在别人的土地上打仗.”十夫长转过身,从地上重新拾起自己的铠甲穿戴好.“如果你们真的害怕死在战场上无人收尸,就去做后勤工作吧."抛下这么一段话,这地位低微同他们一样出身草根的小领主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这是什么激将法么?”待十夫长走后,猎手从缺了一边桌角的烂木桌上抄起一瓶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罗古斯便往喉咙里灌,似乎从那地狱般的约希平原归来之后,他再未享受过如此香甜之物,一口气便完成了瓶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后,他拿起自己的战矛与自制弓弩,走向门口:“没办法,谁让咱山里出来的粗人就吃这套!我可没法子当个懦夫,以后在那家伙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
不一会儿,营帐外传来了几阵狼嚎,还有一头棕熊欢快的咆哮.几名征召军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彼此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纷纷紧盯着脚下的地板,互相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当英雄还是当懦夫,说实在的我他妈的一点都不在乎!”漫长的一分钟后,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这名征召军发疯似的两手握着脑袋又抓又挠.又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了其他三名同伴.“可是.......可是,要是抛弃家园出逃,要是丢下武器投降,又真的能活下去吗?”
“算咱这一代倒霉!还没活多少年呢,就遇上了这种事!唉......”
“大不了一死,连洛奇姆陛下都亲临战场了,咱们还有什么理由怕这怕那的?”
“那不一样啊........他可是有大地之父庇护,又被金石铁卫重重保护,咱们呢?”突然有人冒出了不一样的念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这样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此话一出,营帐内的人们顿时纷纷沉默了下来.是啊,他们本该在山间田野劳作,本该与家人幸福美满地聚在一起.可却在这种年代遇上这种事情!可这又能怪的了谁呢?那些曾经经历过战争的先辈们,恐怕也是一样的想法.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逃去帕多维,背弃大地之父从此成为初火的信徒?那还不如死在铁驭的屠刀下来得解脱.
“铁驭不知道下次又会什么时候攻过来,做好准备吧.............”其中一位征召军站起身,望向陪伴了自己这半个月的武器与盔甲,此刻却感觉它们像是跟随了自己大半辈子一样,宛若亲密的老友一般......真希望它们可以陪自己到战争结束.
“谁让我们是莫凡尼亚人!”另一名老兵将喝干的酒瓶随手一甩,彷佛刚刚得到了大地之父的馈赠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与勇气.“那满身疤的小子说得没错,既然连帕多维人都能抵挡住铁疙瘩们的侵略,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输给拜火佬!”
随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打起精神,精神焕发地走出营帐.只剩下那位独眼的斥候一个人待在帐篷里.他依旧对那些鼓舞之语毫不在意,因为他很清楚,同伴们只是借口在催眠自己,这些天的战线变化早已说明了一切,纵使莫凡尼亚几乎已经拉出了全部的军事力量,可那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依旧触目惊心,只短短十五天,死去的士兵数量便已经接近百万,群山王国近乎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遭到敌人的彻底歼灭,更不用说那些幸存下来却再也难以发挥战斗力的伤员.前天,一架战争空艇从圣剑谷的上方被击坠.昨日,大地之父的伟大守护者,一头近30诺里高的大地巨人被铁驭更加高耸庞然的钢铁造物击垮,它的陨落令厄尔多师士气崩溃.七个小时前,一支矮人铁胡卫队迷失在峡谷中,永远失去了联系................他从逃亡而来的士卒们口中听到的消息已然足够晴天霹雳,那真实的情况只会糟糕,他们是否苟活或是送死,对这场战争的走势不会带来任何改变.他的同伴们之所以慷慨赴死,也许是受够了这些天的折磨,只求长眠不醒中寻得解脱.
但他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在三十岁不到的大好年华就这么白白送命.哪怕去帕多维皈依圣火,作为外来劳工日夜在灼热的沙漠中工作.哪怕利用仅能容纳两人的小船偷渡远去利德尔,冒着被风暴吞噬的生命危险.甚至哪怕去往北方寒冷的厄伦萨斯,作为一名农奴在大雪下艰难度日.都要好过在这里无意义地失去生命.虽说,大地之父曾庇佑群山王国的子民千年之久,但现在,约希蒙德不知所踪.若是往常,敌人早会在踏入莫凡尼亚国门之前便会在大地之父的愤怒下死伤大半,可这一次,慈爱的父并未展现祂的神迹.再显然不过,大地之父已与群山王国失去了联系,最坏的情况,约希蒙德已经抛弃了他们………
正当这名斥候思考着如何从莫凡尼亚脱身时,帐篷外传来的躁动打断了他脑海里的幻想.他谨慎地探头看向窗外,顿时吓得冷汗直流,险些把尿从裤子里拉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一支铁驭小队竟然侵入了这片临时营地,顿时整个营寨内一片狼藉.喊杀声、哀嚎声与战吼顿时令斥候两耳发聋,想也没敢多想,他立马爬进了营帐内的一处桌子底下,祈祷自己相对矮小的身材不会被发现.随着脚步声响起在周围,斥候也立马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很快,他便看见一对铁靴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此刻斥候的心仿佛悬到了嗓子眼,只要他哪怕有一点动静,都可能导致人头落地.所幸,那家伙在随意地走动了几下粗略检查了之后,便有了要离开的迹象.
好…好啊,快点走吧!处于绝境的斥候不由得心中涌现出一阵狂喜,如果把这种喜悦比作泉水,此刻他的内心恐怕已经成为一座瓦奈法的神殿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一个不速之客便闯了进来与最开始进入营帐的铁驭士兵扭打起来.斥候不禁在内心怒骂了一句莫凡尼亚俚语,找了个机会便从桌下钻了出来,一溜烟逃出了帐篷.
但外面的世界更加危险,刚走出帐篷,斥候便感觉身后一阵凉意,他立马条件反射地朝前卧倒,而这一漫长训练后所得的本能反应成功挽救了他的生命.巨大的响声在他原先所站立的地方爆开,掀起了大量的尘烟.回头看去,一个身形巨大、钢铁覆身的怪人正将砸进石地里、冒出浓烟的巨斧拔出来,而那可怕的武器足足有六诺尺长!一名铁皮屠夫,斥候立马想起了这些铁驭军团的战场中坚,这些怪物的皮肤与盔甲因黑魔法而生长在一起,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怪力足以一己之力屠戮百人.这些家伙的出现,便意味着.........
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同时巨人也沉默不语地继续举起巨斧冲将而来,听着后方大型猛兽般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斥候的绝望立马像块巨石一样堵住了他内心的泉眼,先前的喜悦所化作的浪花早已干涸,成为一滩死水.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完蛋的时候,一阵金属碰撞声响彻在他的后脑勺附近,震得他几乎耳膜出血.
不知何时,方才那位于营帐中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十夫长已然挡在了他与那个凶残的钢肤怪物面前.利刃与巨斧紧紧纠缠在一起,但十夫长却在缓缓地不由自主地后退,显然,即便十夫长历经战斗、臂力过人,在蛮力上也不可能与铁皮屠夫这样的怪物相提并论.
“快!去通知援军!”十夫长依旧紧盯着眼前的敌人,以至于他不能回头传达指令,但他的声音依旧充满力量,对于他在营帐内的宣言,他已做到了言行合一.或许在他看来,每一位战友,每一寸土地,都是值得他去拯救的莫凡尼亚.但没时间为他歌颂了,就像这位年轻士官所说的一样,他必须要加快脚步通知援军,否则损失的不单单只会是一个营地.
斥候疯也似的狂奔着,他从来没如此快速地奔跑,哪怕是被贝亚姆犬追逐时也未曾有过.然而,在奔跑的途中,他看见了战友们的惨状:猎手与他的森林伙伴们被数十名铁驭士卒包围,用长枪贯穿.纵使老兵战斗技艺卓绝,力量上的绝对差距却令他被一名高耸的铁手勇士单手举起甩断了脖子.身披比战车底板还要厚重装甲的奥克兰食人怪咆哮着将营帐掀飞,揪出其中绝望的士兵吞食,可以想象如果他当时选择继续躲藏会是什么下场...........糟糕,太糟糕了,这处据点绝对守不住了.真是一群蠢货!一个个都不知道爱惜生命!与铁驭正面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斥候在心中叫骂着,一个早已有过的念头浮上他的心头:干脆趁这个机会直接逃出战场,逃出莫凡尼亚,再也不要回来!对,就这么干.他一边想着,一边狂奔.然而,斥候只逆行了一小段时间,便掉过头来朝主力驻扎的大营方向而去.该死的,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还要承担这所谓的职责?斥候在内心强烈地斥责着自己,罢了罢了,就当是还那位热血上头的十夫长救命之恩,传达完信息后再跑也不迟!
斥候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已然到达了极限,但那些嘶吼与悲鸣却依旧如附骨之蛆般响彻在他的耳畔.作为全营唯一的懦夫,如果他真的逃出去的话,会不会一辈子被噩梦萦绕呢?也许是思考令他没能注意脚下的情况,一不留神,他被横在道路上的一具尸首绊倒,由于奔跑地太快,这一下给他摔得不轻.最要命的是,他摔倒在地的动静,刚刚好吸引到了周围的铁驭.
“呃啊........真是个倒霉的日子...........”斥候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他因这几天失眠而变得干瘦枯槁的脸在刚刚摔倒的时候被路上的石子刮破,显得更加狼狈不堪.但斥候顾不上在乎这些,他得赶紧逃开这里.当斥候跌跌撞撞地冲向林子深处时,几发弩箭突然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斥候的瞳孔骤然间因剧痛而缩小,这个瘦小的男人极不情愿地跪倒在地,看着自己胸口喷出的鲜血,视线变得越发模糊,缓缓倒了下去.
“呃.........到头来........居然是这种结果,真不甘心啊.”男人痛苦地低吟着,却连呼吸也开始成为奢望,对一切的感知正在消失,黑暗渐渐占据了视野中的一切.
射杀斥候的铁驭弩手走上前,确认没有什么生命迹象后便离开了,林地中留下了仅有斥候那逐渐冰冷的尸骸.这不过是这场战争中早已重复过无数次的场景,可这一次,结果却大不相同.一阵微风却突然间吹佛过这片林地,只见那心脏被洞穿,早已不可能有什么活命可能的斥候竟慢慢恢复了生机,犹如自土壤中努力钻出的嫩芽一样,最先是微微摆动的手指,接着是挣扎着支撑起身体的四肢,再到重新昂起的头颅.斥候缓缓站起身, 重获新生的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全身,又立刻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痛应证了这不是幻觉.碧莲娜的魔法足以复现已然遗失在过去之物,起死回生自然不在话下.
“难不成..........是普根斯么,天空之神在上!”简单地朝明亮的天空表示赞美后,斥候没有多想,立刻动身继续自己的任务,不,应该说使命.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伴随着那阵和风吹过,曾经遭铁驭所杀戮的一切反抗者,都已经重拾了匹配得上他们毅力的身躯.处于放松的铁驭士兵们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具具尸体活了过来却没有任何死灵法术的痕迹,顿时阵脚大乱.从最北方遭受入侵的城市莫卡-达斯特到约希平原的最南端,联盟本应牺牲的勇士们自冥土再度归来,对铁驭反击战的号角也由此吹响.
傍晚时分,一阵令人眩目的荧光突然于亚基斯山脉正上方的天空中炸开,在血色近乎将一切染红的约希平原中显得格外耀眼.金古德伦与凯伦戴斯的眼中几乎同时出现了瞳孔扩散的迹象,显然,两位高阶领主都意识到了这并非什么古怪的自然现象,而是铁驭的不详灾兆.随着那翠绿色的空洞自天穹中闭合,女术士的身影也自云端坠落.漫长的七日后,碧莲娜穿过时间乱流,抵达了她的目的地.显然,自那天她萌生出这一念头起,金属魔神便一直在驱使祂的神力避免朔风插手这场战争,塔拉莫德将她困于无尽的时间循环之中,试图以无限的可能性令风暴止歇.以至于在离开莫卡-拉里亚的第七天,她才终于将金属魔神为她所制的无垠囚笼打破,摆脱了那超越凡人想象的超限桎梏,从而再度回到熟悉的现实之中.
然而,当朔风的双足久违地再度踏上这片土地,在女术士落地的一瞬,她的周围,一群梦魇恶煞般的黑甲武士早已恭候多时.他们中的每一位都高出女术士至少三倍,比战车装甲更加厚重的黑铠之下,汹涌的魔力洪流几乎要撕裂周围的现实.周围的土地开始不自然地金属化,仅仅只是存在,这些可怕的战士便能改变地貌环境,扭曲自然法则.显然,除了阿格里恩本人的亲卫队【灾兆黑金】外,此次入侵不可能再有其他铁驭走卒拥有如此骇人的魔力.
碧莲娜那敏锐的魔法感官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个灾兆黑金都比前阵子袭击莫卡-拉里亚的【利刃狂澜】还要强大得多,或许他们不及那位嗜血如命的魔女来得凶残,但绝对在对泽阿坎特的威胁上不逞多让,甚至更胜一筹.他们跟随其主人在铁驭横跨时空的远征中对无穷个宇宙中的无数文明犯下了令人发指的暴行,可却从来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他们.十余个世纪以来,灾兆黑金们一直作为阿格里恩的使者播散恐惧、引导屠杀,同时监督铁驭领主们完成他们的肮脏工作.通常而言,如他们这般强大的存在很少两个以上一起行动,即便是为折戟壁垒担任护卫时一般也不会超过十二人.可现在,却有足足七十六名灾兆黑金包围住了朔风.仅仅为了将女术士的威胁消除,这支恶名昭彰的阿格里恩亲卫军团第一次全员到场.
而此刻,站在亚基斯山脉上目睹了一切的金古德伦内心早已风暴狂涌,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竟然将那样的怪物仅仅视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高阶女术士.不,怪物又怎能形容那席卷万物的可怕风暴?当碧莲娜·开普勒尔回到现实中的一瞬,这位高阶领主立马意识到了来者究竟是何恐怖孽物,即便是曾经被征伐的那些已经发展出驾驭时间科技的强大种族,他们的神话也不可能描述出如此超出想象的外魔异神.在那束缚于女人躯壳的超凡存在面前,【熔星者】的想象力似乎也因过量的压力而退化到凡人的水平,他只感到自己就像一抹飘荡在足以席卷寰宇的风暴中央的卑微火苗,随时都会熄灭,而真正的现实情况绝对要远比这幻想中的对比还要糟糕.金古德伦全身的火焰因构成其体内细胞每一个单子的颤栗而燃烧得无比旺盛,就像一头在危险面前努力伸张身体以凸显自身高大的小兽.多少个日月春秋,生物对死亡恐惧的本能竟头一次出现在他那坚不可摧的巨躯上.
“你不该无视我的警告的,我早让你做好准备."凯伦戴斯高耸的身影从身后延展开来,可他的话语却早已不再如先前那般自信从容.金古德伦可以察觉到,【暗金噬渊】说话时,这位统领副官物质肉身的嘴角正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没有谁可以在面对这样的“事物”时奢望保持冷静.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那未免太过于凄惨.”强作镇定地回应后,高阶领主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下方新开辟的战场,灾兆黑金们同样身体正微微颤抖.作为统领亲卫的他们早已见惯各种怪邪异形,早已在漫长的军旅中感官麻木,早已不知恐惧与迟疑为何物.可现在,朔风的出现再度唤醒了这些无情战士最为原始的情绪.彷佛包围敌人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被自己的恐惧与死亡包裹.
终于,一位灾兆黑金跨越了自己的内心率先发难,这名术士操弄起魔法之风的洪流,用尽全身的力量试图对女术士降下最恶毒的诅咒.然而,这一举动使他成为了众人中的第一个牺牲品.术士身躯中的魔力回路突然间暴走,构成他存在的本质被他将要施加的咒语更可怕千倍的力量活生生撕裂,在不似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悲鸣中,这位向风暴发起冲锋的勇士在所有的时间线上连一块灵魂碎片也没有剩下.
但他的牺牲将余下的同僚从因根源恐惧导致的无尽迷惘中唤醒过来,统领亲卫们纷纷冲向了女术士,如一阵阵乌云压过亚基斯山脉的土地.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并不是什么战斗.躁动开始的第一个阿托秒,第二个牺牲品已然在或许连神明也无法察觉的瞬间,被女术士白皙如雪的手指洞穿结合了无数平行时空叠加态的精金身躯,掏出了熔炉核心般的心脏.这一简单的动作将他的死亡定义为不可逆转的唯一可能.纵使身躯防御能力为无限,亦无法在绝对的毁灭之力下幸免.第三个消亡的是头连呼出的热浪也蕴含着恒星一生所挥发能量的巨兽,他的巨拳凝聚起透支了此生全部精力的非凡力量,将足以贯穿银河的灾厄凝聚于史瓦西半径内轰向降临至此的灾难实体,但本该令最宏伟的星云也瞬间消散的灭世凶器,却在触及碧莲娜鼻尖时骤然停下,随后整条手臂轰然爆裂.同一瞬间,黑甲巨人的身躯猛然从泽阿坎特的地表上消失,他的尸骸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内飞跃无数光年后,在宇宙的另一头化为了漂浮着的太空奇观,已然完全洞穿的胸腔显露出朔风的足印.很快,由阿格里恩亲自挑选、军团内最为精锐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宛如风暴到来时无法幸免的麦穗.
当这场仅仅持续一纳秒不到的屠杀结束时,朔风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她依然被铁驭最精锐的战士所包围,只不过这一次,包围她的只有七零八落却身躯完整的尸体.除了胸腔的靴印,或是早已不知去向的头颅,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灾兆黑金们所受到的伤害.平日里即便被撕裂分解成夸克也能重新聚合的他们,却在这仅足以致死凡人的创伤下倒地不起.显然,并非看上去那样简单.女术士从根源上掐灭了每一个灾兆黑金【生】的可能性.即便是阿格里恩统领的秘术,也没有能力将这些可怜的战士复活.因为谁也无法复现本来便不存在的事物.
目睹了这一切的凯伦戴斯与金古德伦还未从震慑中回过神来,朔风却早已飞身至亚基斯山脉的最高峰,她的目标从未改变,她的意志也从未动摇.取下阿格里恩的首级,终结这场带来太多苦难的战争.不过她的视线很快便被突然堵在她身前的铁驭领主所吸引.即便深陷恐惧,即便无法理解,金古德伦还是拦在了朔风与自己的统领之间,他身为高阶领主的自尊,令他必须承担这一职责.
“让开,我还有些秘密需要跟你的主子先'分享'一下.”朔风的目光冰冷得像是来自极寒虚空,尽管她的语调很轻,却散发出随时叫眼前挡路者人头落地的恐怖杀意,令周遭的空气也瞬间凝固,死亡的威胁充斥了金古德伦附近的一切.甚至就连他头顶的火焰,也在这一刻黯淡了许多.自出生以来,熔星者还从未感受过自己如此无助.
“抱歉,夫人.此路不通,就算是风也吹不过去!”但统领之爪不依不饶,纵使那股来自朔风的压力几乎要将他摧垮,金古德伦依旧站在原地寸步不移,用挑衅的目光紧盯着女术士.滚烫得等同亿万星辰聚合所炼化的金属熔流从这位铁驭高阶领主的身躯上如瀑布般直流而下,逐渐形成了包裹其周身的一道燃炽圆环.几乎是在同时,金古德伦将时空与现实扭曲,二者脚下的莫凡尼亚土地,顷刻之间变为了破碎的虚空,除了漂浮着的由金属构筑的无人岛屿外再无别物.金古德伦的身形变化得远比现实之中要巨大无穷倍数,长长的尖牙,横跨了不知多少亿兆光年,单单是环绕着他的那轮金属熔流汇聚成的光圈,其内的每一个微小光点,便是无数个超星系团的集合.恢弘的巨兽舒展身躯,其通天巨臂顿时颠覆了一片片覆盖无穷距离的斑斓银河,任何星系长城也无法与之媲美,金古德伦得意地咆哮着,包藏无穷寰宇的空域随之震撼,昭示着这位高阶领主的绝对力量.在他的这片领域之中,他便等同于神明.
“少虚张声势了,熔星者.既然你在此恭候多时,想必赶来之前也已然预知到了,阻拦我的命运为何.”面对眼前横跨了近乎无限距离的天启巨兽,女术士只是报以冷笑.她的眼瞳中浮现出金古德伦死亡的阴影,每一条睫毛都延申为贯穿维度的宏观之弦,在朔风的影响下,整个领域骤然陷入比绝对零度更加寒冷的死寂,熔星者那闪耀着寰宇光芒的众星圆环竟也因此而薪火渐熄.或许金古德伦此刻的伟岸甚而要超过宇宙奇点,但在席卷诸界的风暴面前,就如他先前所感受到的那样,他只不过是一抹微不足道的火苗.
“也许轰轰烈烈地死去,恰恰是吾等毕生所求.”金古德伦努力将心中的恐惧克服,令熔心之火再度燃起全身,祂那无边无际的身躯顷刻变得更加高大,如巨龙吐息一般,金属巨兽伸长了脖子,将其反应炉般的体内所澎湃着的汹涌权能浪潮集中起来,无数毁灭性概念被铁驭悍将以不详闪光的形式纳入口中,越发耀眼的洪流与不断提升的量级昭示了熔星者的决心:阻止眼前的风暴彻底摧毁统领的远征,哪怕他的一切努力都将徒劳无功.
炽燃之魔神锁定了目标,任何空间与距离已然毫无意义,仅仅只是灾难来临的前兆,便已然让整片领域震动起来,一切变得不再稳定,星海倒腾盘旋,天幕燃火如潮.熵灭之力自熔星者的咆哮中贯彻寰宇,穿透了无限叠加的空间,自十三个维度同时向碧莲娜带来了死亡的讯息,灭绝的号角已然吹响.
或许魔神之息远远超越了不计其数的宇宙诞生以来所释放的一切能量的总和,哪怕熔星之怒连时间线汇聚而成的无垠巨网也足够烧化.但那顷刻间令每一颗皆包含了无限世界的亿万创世星辰也湮灭的金属狂潮如瞥见血肉的猛兽群落一般狂暴袭向如托卡般微不足道的女术士时,却骤然间被这股烈风所吞噬.这是早该预料到的结果,微弱的火苗,纵使在微生物眼中犹如灭世神炎,于席卷万界的风暴而言终究只是烛火可笑的摇曳、蝼蚁软弱的威胁.
ps:托卡,比夸克更为渺小的基本微粒,它们相互作用聚合,平均3*10^8-------5*10^12个托卡结合成一个夸克.
朔极之风静静伫立在原地,方才全部狂暴轰入祂的启示录熔流,早已成为了无害而营养丰富的补给.而自那股庞大的跨时间湮灭焰潮中,朔风注意到了:某个被碾碎的时间线上,利德尔王国境内的某个富裕家庭内,一个血迹斑驳 的小女孩正注视着自己父亲的尸体.而在不久之后,除了年幼的“逃犯”碧莲娜之外,整个凯普勒尔家族都将在牢狱之中度过相当凄惨的人生,直到新皇登基方才得以昭雪.但在这个时间线里,年幼的女孩在父亲的帮助下出逃后不久,所有的凯普勒尔无一例外被疯狂的猎巫者以各种方式残忍杀害.............
“呵,想凭借过去来改变现在?你不至于蠢到觉得这对超越了单一时间线的存在有用吧?”女术士终于朝前踏出一步,然而就是这缓缓的微小动作,所蕴力量却要比方才的猛焰洪流恐怖更甚.转瞬之间,金古德伦的领域便支离破碎,在风暴面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安然.就像一块摇摇欲坠的脆弱玻璃,熔星者与他的领域在朔风的随意行为下濒临崩坏.铁驭高阶领主那坚不可摧的寰宇魔躯,已然因那可怕冲击而留下道道可怖疤痕,就宛若被一柄可以撕裂现实的无形巨剑切割.比先前袭向碧莲娜的灾厄更炽热的金属熔流从那些骇人的伤口中涌出,融穿维度的灼浪将高阶领主本就可怕的容貌变得更加阴森扭曲.当炎金巨兽露出憎恶的眼神看向女术士,却发现她早已抬起手,指尖跃动着荧绿的光.“还是说,你天真地希望用这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可能性来动态我的内心?”
“开普勒尔!”金古德伦咆哮着,自其创伤上流出的金潮燃烧为怒焰,此乃高阶领主滔天愤怒的具象.“为何一直与我们作对!”
“三十年前你击伤了菲斯兰克,现在又杀死了诺姆赞加,重创了瑟图娜.与残害了你家庭的那个国家的盟友站在一起对抗我们?”金古德伦燃烧的双目中满是恼怒与恨意.“你就是这样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的?”
闻言,碧莲娜的双瞳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这处与宇宙天幕一样寒冷却又充斥着炽热妖星的领域本不该有空气,朔风橘色的长发却肆意地飘荡着,由若天际间闪耀着的火焰绸带.她开始缓步走向金古德伦,与先前踏出的那一步相比,女术士这一次没有动用任何力量,熔星者那可怜的领域乃至他自己得以幸免于难.但在这位高阶领主看来,此刻碧莲娜踏出的每一脚,都彷佛踩在了自己的心口,远比先前那次警告更为致命.女术士随着不断前进而越发高耸,直到巨神屹立星穹,直到身姿等同寰宇.当朔风停下脚步,她已能够俯视眼前的不屈火苗.她冷峻的面容上,双眼中满是轻蔑,终于,碧莲娜启齿:“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狂笑粉碎了金古德伦所创造的领域,一片更加空阔、更加无垠的场景展现在铁驭领主面前.对比起如今的这片纯白深空,原先的小小天地宛若宙中单子般不值一提.显然,面前这位披着高阶女术士皮囊的“怪物”,其超越想象之处,远比熔星者所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我没有听错吧?一个侵略者,居然大言不惭地站在高地上谴责自己的受害人?这种新奇的求饶方式还真是无耻得别出心裁啊,金古德伦!”朔风的愤怒显现在她的面容与声音中,不同于面对诺姆赞加与瑟图娜时的轻蔑,碧莲娜此刻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传达一个讯息:她要让眼前的铁驭杂种受尽折磨后惨死.或许在力量上,作为高阶领主的金古德伦完全可以视诺姆赞加与瑟图娜为螨虫.但在朔风面前,他与前两者并无区别.
“猎巫时代后,所有的权贵与参与者都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受害者的灵魂也得到了普根斯的妥善保护而顺利转生.而现在,我只看到一群倚仗武力而无法无天的铁皮畜牲在他人的家园内肆意妄为,甚至在几番失败后也依旧贼心不死!我想,有必要让野犬懂得疼痛与恐惧,才能让它们学会和平.”充斥着暴虐气势的荧绿光芒再度闪耀在朔风的指尖,微微轻弹,那一抹翠绿便化作一支利箭跨过每一重维度自所有方向上贯穿了熔心巨兽.
“呃!”来自灵魂与本质上的灼伤让熔星者发出了痛彻天地的悲鸣,如一千个宇宙中的亡魂一同哭嚎般刺耳.就像一个比常人更敏感的过敏性病人,突然全身每一寸皮肤都遭到了数万枚钢针的穿刺,而这些钢针在刺入身体后还会像树木的分枝一样分叉出无数新的细小尖刺.........近乎无限的巨大痛苦令金古德伦甚至难以维持住自己的意识,但仅仅数秒,祂的身体便恢复了原貌,甚至比最开始面对女术士时更加力量充盈.这本应无法被愈合,他所掌握的任何治疗魔法乃至重生魔法也无法解决的灾咒,却如此轻易地便被化解.
然而,朔风只是冷眼看着熔星者完成了不可能的恢复,毫无惊讶之色.只因风暴主宰早已看遍关于金古德伦的一切未来,他的宿命无法改变.望着恢复全盛跃跃欲试的高阶领主,女术士满脸轻松而又轻蔑地讥讽道:“将自己与无穷的时空连续体相连的确是个好选择,不过........你还能分担多少痛苦去往其他平行宇宙?”
熔星者猛然反应过来,方才发觉朔风的魔力风暴已如入体剧毒一般无限制地扩散着,纵使他用尽全力将自身横跨时间线的身躯不断地增生,那股风暴总会如影随形地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来.宛若寄生于生物体内的病毒,因宿主的强大而繁盛.熔火巨兽越是挣扎,却越发陷入风暴中心.无穷平行时空上传来的被风暴所撕裂的痛苦无限叠加在一起,令任何词汇形容也显得苍白无力.纵使坚定如金古德伦,也在这一冲击下意识消散.紧接着,高阶领主那横跨天幕的天神般巨躯也终于为那风暴所蚕食殆尽.
“呵,没必要失了一具化身便躲躲藏藏吧,你不是要阻止我杀死你那亲爱的主子么?阿格里恩可不会喜欢一条见了强敌便缩起尾巴的阉犬.”眼见着熔星者的傀儡身躯随风消散,看破了这一点朔风再度出言嘲讽.辛辣的言语足以让任何久经沙场的战士血脉喷张,更不用说辱骂对象乃是阿格里恩最器重的部将之一.当然,仅仅只是简单的污言秽语绝对无法动摇征伐了矮星云层数个世纪之久的铁驭悍将,但风暴之主的语言仿佛蕴含着不可抗拒的魔力,撕扯着金古德伦迫使他现身.
终于,在碧莲娜的言灵之力下,真正的熔星者也撕开黑暗天幕展露他的身姿,即便与那具已然熔毁的躯壳相比,金古德伦本尊也恢宏得几乎无法用凡人的眼光去看待,永远咆哮着、血睛中充满憎恨的数百颗兽首攒聚在那伟岸巨龙的脖颈周围,已然完全超越了时空结构的无边身躯装点着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星辰,可颜色却不属于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一类.恐怕只是瞄上一眼,那比任何恒星都明亮亿万倍的绚丽辉彩便足以夺走任何人的理智.而燃烧于巨兽全身的火焰,则是那样的无可言说,不仅跳动着来自其他无穷个维度的色彩,更扭曲成无穷数量怪物的面容,发出属于无数种不同生物或哀嚎、或怒吼的魔音.但纵使熔星者展露出了完全的力量,祂却没有像开始那般对朔风立刻发起攻击,因为这位高阶领主感受到了,他变得越发强大,与女术士的距离反而越远.敌人的强大超出了这位铁驭悍将的想象极限,他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位可怕的对手.若说刚才他还感觉到自己仿佛像是风暴前的烛火,此刻的金古德伦则是什么也没能感觉到.凯普勒尔那可怕的超凡存在感若是非要形容的话,就犹如无底的黑暗深渊,强行试图理解只会让自我陷入疯狂.
而在金古德伦的身后,两个更加高耸、更加可怕的巨影也渐渐浮现,碧莲娜一眼便认出了祂们:阿格里恩最强大的战兽巴斯克利特以及统领本人的副官、此次入侵除阿格里恩外的最高指挥者【无疆噬渊】凯伦戴斯.
巴斯克利特率先发难,这头孽兽的第一颗首级的咆哮穿透整个四维,自所有角度与所有时空试图震碎女术士此刻早已不局限于尺度的身躯.第二颗头颅则在同时吐出了燃尽概念本质的魔焰,领域内的无限层现实在这混沌焰潮下扭曲翻腾、支离破碎.最为可怕的是中间第三颗脑袋,它浑浊的双瞳死死盯住女术士,这一行为从根源上对敌人的理念本源进行了链接,将“碧莲娜·凯普勒尔”的存在从任何位面上彻底抹除,恰如删除故事中的角色,就同粉碎硬盘中的软件.但祂的恶意在触及那过于巨大的灵魂时止步,随后就如金古德伦先前的烈焰般随风消散,化作能量过剩的鲜美食饵,滋养那风暴并最终成为它的一部分.
“为何你们铁驭总喜欢在错误的对象面前炫耀力量?”碧莲娜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面对着可能是铁驭当下最强大的战力,却像是巨人俯视玻璃瓶中三只尘埃似的小虫那样不以为意,女术士的每一个微小动作都透露着刻骨的傲慢与轻蔑,这位即将享用盛宴的美食评论家只知道在品尝阿格里恩之前,还有几道餐前甜点需要处理.“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虽然我已经知晓后续会发生什么,不过体验一下也不是坏事.反正……时间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不是么?”
由于那怪异风暴的影响,铁驭被突如其来死而复生的联军所震慑,一时间竟被逼得节节败退.约希平原的战线变动再次不明朗起来,原先处于绝对劣势的联军,因那风暴而不断死而复生.铁驭的数量不再是优势,尽管他们强悍的老兵与可怕的战争机器与战兽依旧可以做到在质量上压制联军,但占据了优势地形,又在家园本土作战的联军士气高涨,早已不如先前那般容易对付,更何况,不仅仅是利德尔,就连帕多维也为了共同对抗铁驭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物资支援以及规模庞大的雇佣兵作为军事支持.本以为会很快结束的闪击,已然变成了漫长的拉锯.这对铁驭的士气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甚至部分入侵者已经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能取得胜利.
“已经十七天了,按原计划,我们本应该在一周之内覆灭莫凡尼亚,是么?”让群山渺小无比的黑铁要塞下,褪去全身铠甲,满身疤痕的男人坐在火堆旁盯着那被炭火烤得油光蹭亮的奥克兰烤肉,眼里却丝毫没有对这份美餐的渴望,唯有道不尽的疲惫与厌倦.这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已在莫凡尼亚境内被杀死了整整19次,若不是统领提前布下的复活仪式,早在第一天他便会殒命异邦.至今他还记得,被那柄巨大的倒刺钢矛整个贯穿胸膛的感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死亡的次数在军团里还算比较少的吧?有许多人被驯养的野兽撕成了碎片,还有些被莫凡尼亚人的魔法埋葬进不见底的深渊,死亡次数达到上百者不在少数.他亲眼见证群山长出双腿,并用那比城市还要宽阔的巨拳砸向大地上如蝼蚁般的他们.纵使早在家乡时便已听闻凯勒斯特帝国内那些怪物与传奇的故事,那远比他这些年远征来所遭遇的一切超凡力量都来得离奇,但在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后,他便开始觉得,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虽说统领自信只带了一半的兵力,不过.........哪怕没有那该死的风暴,莫凡尼亚人也出乎预料地坚强.”一个身材堪比奥克兰食人怪的高耸铁皮屠夫小心地保养着自己那比一个全副武装的重甲士兵还要来得沉重的利斧,他那八诺尺高的巨大身躯此刻蜷缩在一起,好似一座钢铁包成的山丘.“说起这风暴,从南边逃过来的那家伙应该略知一二.”说着,铁皮屠夫转向一旁独自瘫坐着的普斯列,过来的这些天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一直处于一个危险的状态,因此上级并没有指派其前往战场,只是作为补给搬运者活跃在后方.
“嘿!南边来的!”铁皮屠夫朝愁眉苦脸的普斯列丢过去一瓶艾登法兰树莓酒,后者则适时地接住了它.对于作为下级战士的对方这些言语上的冒犯,这位戴克林将军的副官却是毫不在意.用牙齿咬下金属瓶盖后,他便仰起脖子,一口气给那瓶约莫1佩尔(1佩尔≈1.36L)的提神饮料喝干.略微舔了舔嘴唇,精神萎靡的他终于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姿,看向火堆旁的二人.“呃,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是从南方逃过来的对吧,据说当时那边也吹起了奇怪的风暴.关于眼下的情况,兄弟可有头绪?”铁皮屠夫终于是擦干了斧刃上的血垢与金属碎屑,他将手中的武器放在一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便着手开始切烤好的奥克兰烤肉.他先是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又割下了一大块递给了一旁坐着的那名铁驭士兵,接着又用那条有力的胳膊硬生生扯下了一条腿丢向了普斯列.最后,他又给自己割下了一大块十余加索重的带骨肉.猛地用牙齿撕下一块肉吞下去后,铁皮屠夫舔了舔手指接着说:“听说,就连戴克林大人都死在了那场怪异的风暴里,不过复活后的他拒绝向我们这些喽啰透露机密.”显然,这位高大的战士没有认出眼前之人正是普斯列.
“恐怕,我得透露一个坏消息............”普斯列握着手里热气腾腾的烤羊腿,却丝毫没有啃上一口的欲望.铁皮屠夫的疑问似乎又将他带回了那个风暴狂涌的夜晚.“这风暴,与我那天晚上所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极有可能出自那个女术士之手.正是她,杀死了诺姆赞加.”
“杀死诺姆赞加的女术士?!”闷头啃着自己那份肉排的铁驭战士在听到这段信息后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猛地仰起了头,丝毫不顾及那些因快速抬头而沾上眼睛周围的油渍.“难不成,是【朔风】........”
“真是阴魂不散啊,自金火之战后,高阶领主菲斯兰克大人直到现在还未能完全恢复力量.而现在,她又杀死了诺姆赞加.看来,朔风是铁了心要阻止我们.”铁皮屠夫回应着,他语气中的无奈远远多过愤怒.
“那就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连菲斯兰克大人都不是对手的怪物,我实在无法想象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那是当然,我亲眼见证,她只用一击就击杀了诺姆赞加.当时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场景居然会就这样发生在眼前.”普斯列将外皮冒油的羊腿放在一旁垫了块布的箱子上,只用手指夹起一小块塞入口中,有些滚烫的羊油混合着原始肉香,再加上甜咸辣味皆有的调味料,一股满足感直冲脑门,似乎驱走了普斯列这些天的疲惫.远在他乡,还能吃上一份正经的奥克兰烤肉,可是相当奢侈的消遣.略微享受过后,普斯列继续娓娓道来:“那天,法莫森林的天空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起初,我们都以为那是什么怪异的天气,直到一个人影浮现自那空洞中.”
“足足接近六诺尺高,我在泽阿坎特从没见过这样高大的女人.她橘色的长发飘荡在空中好似一抹火焰,标志得几乎胜过任何模特却脸色阴沉无比.我甚至没敢与她对视.......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朔风】.”普斯列一边回忆一边说,本因享受完烤肉变得有活力的脸,似乎又因那不快的记忆而变得苍白起来,也许是因为恐惧,在描述女术士的形象时,这位铁驭将官的嘴角止不住地颤抖.“我甚至没有看清她是怎么瞬杀戴克林大人的,当诺姆赞加压下来的时候,她只是抬起脚就阻止了那头巨兽.”
“女术士,居然有这样强大的肉体蛮力?”铁皮屠夫不禁瞪大了眼睛,但随后又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啃了一小口肉排.“不过如果是朔风的话,那倒也不奇怪了.”
“有看清她是怎么杀死诺姆赞加的吗?”那死过十九次的老兵不禁也来了兴趣,连忙凑上前询问起细节.
“他们之间的战斗太宏大了,我根本无法看清全貌,不过听动静,她应该是变得跟诺姆赞加一样巨大,随后一脚将它毙命.尽管这听起来有些荒谬,在这期间,那女术士还救了我的命,避免了我死于他们间的战斗余波.”讲到这里,普斯列有点迷茫.“也许,是因为我没参与过对平民的杀戮吧.”
“这么说,我们得少干些缺德的事了?哈!话说回来,兄弟你怎么对那天晚上发生的那么清楚啊?我记得,戴克林领主麾下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了............莫非.............”
“没错,我就是普斯列.”戴克林的副官没打算隐藏任何事实,即使这有可能导致他的军旅生涯在此断送.但不同于军纪严明的拜尔托克麾下,在阿格里恩的军团之中,也许上级并不会在乎他这样的小角色.
“啊.........抱歉,刚才没认出你,长官.”听闻此言,老兵连忙放下手上的肉排,站起来向普斯列行礼.
“真是传奇的经历啊,普斯列大人.第七军团先遣师七号营第九中队副队长纳斯卡向你问好.”铁皮屠夫相比之下则要冷静不少,自报家门后,他又指了指一旁的老兵.“这是我的部下,卢甘奇.”
“荣幸之至,纳斯卡阁下,卢甘奇阁下.”普斯列大方地回礼过后,神情又变得愁苦起来.“站在莫凡尼亚那一方的力量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强大,统领所许诺的胜利恐怕遥遥无期啊.
“反正与咱们无关,与我们拼命的不是那些比山还高的石头巨人、那些训练有素的利德尔骑士与金石铁卫,更不会是朔风、蕾姆德拉或是洛奇姆三世,若是高阶领主们都失败了,我们这些喽啰又能做什么?”纳斯卡似乎看得很开,他又从腰间摸出一瓶艾登法兰奶啤开始畅饮起来,与其他几乎失去了感情的铁皮屠夫不同,这位下级军官显然很享受他的生活,哪怕是在战场上也依旧如此.然而,自东边传来了巨大动静却破坏了三人的甜蜜晚餐时间.
怀着好奇的态度,三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空地,只见五位巫师正分开站立在一处用鲜血与颅骨描绘出的巨大五芒星阵边角,踩在猩红大地之上的巫师们朝清澈天空抬起他们的双手,握在右手的法杖尖端则泵发出耀眼而又不详的光芒.在他们口中那令人不安的絮叨与低语下,现实渐渐被撕裂开来,伴随着暗红色的闪电噼啪作响,一道传送门正在缓缓形成……..
“他们这是在...........?”卢甘奇有些畏惧地往后缩了缩脑袋,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甚至令他也难以忍受,这个在铁石之战中历经近20次死亡的男人,此刻竟被眼前诡异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
“我说战俘营里的人都哪里去了,没想到这么快,上级就决定召唤出‘它们’了.”普斯列显然对这亵渎的仪式有一定了解,从他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有什么危险的事物即将被释放到世间.
“召唤恶魔的仪式吗?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看样子高阶领主们的决心非同往日.”纳斯卡回应着普斯列,随即一声苦笑.“呵,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吾主的奴仆身上,上一次这样狼狈还是在金火之战吧.”
正当三人窃窃私语的时候,那道暗红色闪电逐渐环绕出一个庞大到足以让一头葛朗巨人随意通过的巨大传送门,可怖而沉闷的怒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宛若猛兽的咆哮、又似孩童的啼哭,还混合着像是从甬道钻出的风声与女人的阴笑.这不禁令目睹这一切的三人头皮发麻,如此骇人可怖的声音甚至让卢甘奇捂紧了耳朵,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忍受,一路因情绪崩溃狂笑着跑回了营地.看着失控的下属,纳斯卡也不禁蒙生退意,但看着脸色镇定的普斯列,这位铁皮屠夫坚定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
只见一只不属于任何现实生物的巨爪探出了传送门,似乎是觉得通道过于狭小,这只利爪的主人猛地向上撑开了空洞,很快,它的更多部分开始展露出来.首先是另一条同样粗大、布满鳞片与凸起姑且可以称之为手臂的巨大肢体,只是那肢体的末端并非巨大的利爪,而是一门尺寸夸张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巨炮,单单只是它的炮筒,便比许多大楼来得更加粗壮,许多粗大的管状物连接着这门巨型毁灭兵器与恶魔的手臂,显然,它并不像现实任何一种枪械或是大炮那样依靠于能源与动力.紧接着两条手臂伸出,怪物的更多部分显露出来,一条巨大的、节肢动物般的机械腿自那可怖世界的另一端探出,金属与地面的碰撞产生了巨大如雷鸣般的声响,具有惊人重量的机械足深深陷入大地,可以想象,任何钢铁造物都将在它的面前不堪一击.不止一条,更多的机械腿从门后走出,足足八只这样的恐怖构造支撑起了恶魔那巨硕庞然的上身.这头异世界来客的全貌也终于显现出来,单单是它的头颅便庞大到可以吞下一头葛朗巨人,口中的每一颗獠牙,都比一般的楼房来得更为巨大.它那健硕的躯干与胸膛接近于人类却要粗壮数十倍,强韧程度更远非凡夫所能想象.自它那灰色皮肤冒出的小孔中,灼热的蒸汽不断被排出,令周围的温度都上升了好几度.最可怕的是,当这个残酷扭曲的亵渎生物踏出于世间的第一步,周遭湿润的草地瞬间沦为了布满死亡气息的针刺丛林,它正同化着周围的环境.
此刻,召唤出恶魔的巫师纷纷七窍流血,手中的法杖也纷纷抛却在地,他们痛苦地抽搐着,身体几乎扭曲变形,无法得知那长袍之下发生了何等可怕的事,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体内被抽出,并彷佛活物一般以不同的方向流向了那巨大的恶魔.或许塔拉莫德的援助十分强力,但显然代价并不便宜.
“战争钢魔..........”普斯列望着那高耸的活体战争机械,喃喃说道.而一旁的纳斯卡则早已被吓瘫在地,但哪怕是第一次见到恶魔的他也明白,这场战争远未结束,只会变得更加残酷...........
在那仍旧不断攀升的界外异域,两头怒兽的咆哮此起彼伏,魔魇血君与烁金魔王的决斗仍在继续,祂们互相撕扯于思维无法抵达的彼方,彼此吞咽着对方血肉通彻永恒的躯壳.时间彷佛流溢至尽头,又彷佛从未作为概念出现.蕾姆德拉始终占据着上风,但贝烈撒恩犹若不断破镜重圆的水面,无论被如何重创,依旧若无其事.
“你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此宽阔的视野,却仍旧对一个渺小国度依依不舍.人性将你局限地过于软弱了.”贝烈撒恩在一片无垠的七彩海洋中重塑身形,沉吟着将本被血色所浸染的金属国度再次复现.“显然,祂的血,你没能好好利用起来,殿下.有时候,必须借助外力才能达到目的,就像人类没有野兽那般强悍的身躯,但学会了使用工具.学会了利用自然,由此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
“除了这些重复过无数遍的废话,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毫无自由意识的残屑,像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滑稽可笑.”皇后将自身脊椎抽出制成的魔剑-伊诺奎尔从无限个维度刺向覆明者,大恶魔则从口中掏出了金磷巨刃与之相迎,这两柄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可怕武器乃是它们更加可怖的主人的延申.而随着金磷巨刃与伊奎诺尔碰撞在一起,蕾姆德拉与贝烈撒恩的身躯也随之浮现道道创痕,二者的领域支离破碎而又再度升华.钢之大地与血色疆土千变万化而又相互侵吞,如它们的存在本体那般在这场宛若瞬间的永恒之战中不断进化.无尽的伊诺奎尔与同等数量的金鳞巨刃交织在了一起,它们并非只是被它们的主人握在手中,它们也并非只以武器形式存在,从单子中的无尽碰撞到二者延展出的无穷领域本身,时而为互相相撞的子弹、时而为彼此撕咬的怒兽,或是两台对门轰击的巨炮,或是两颗撞击对方的天体.最终,它们演变为最原初的体现形式.蕾姆德拉的腿与贝烈撒恩的拳相抵,霎时间,天旋地转、宇崩空裂,烁金魔王与魔魇血君无意的宣泄再一次将那不断上升的螺旋循环打破.
“也许吧,可是大多声称拥有自由意识者,不是那无形棋盘上的落子,就是诸神剧本里的牺牲.”贝烈撒恩自虚无中创造出存有,从深渊内捞出群星,将余烬重燃为永薪.在转瞬之间修补好更为辽阔的新战场后,这位强大的烁金魔王重塑了自我的形体,无限伟岸、可怖阴森的熔铁巨像,被一位风度翩翩的优雅青年取代.“你有着无所不能的力量,殿下.然而,你的梦想却与还是凡人的时候一样遥远,不可悲吗?”
“你渴望你的国土得到庇护永远不受侵扰,你本可以也想过将莫凡尼亚缔造为横跨星界的宏伟帝国,但祂们不会允许,更遑论实现它.因为这会破坏游戏规则,对么?”恶魔的低语不再如无数野兽的齐声鸣叫一般刺耳,反倒像是微风吹拂河畔似的温柔.但蕾姆德拉知晓,这音色背后隐藏着更加深刻的恶意.贝烈撒恩微微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新躯壳,如一个内心扭曲的虚伪绅士一样朝魔魇血君伸出了手.“虽然并不确定殿下是否愿意,但我想,在吾主辽阔无尽的钢之大地内,何处不能重建新的莫凡尼亚呢?”
“这种激怒技巧很是新颖,但我想说,缓慢发展平稳过渡乃是文明的必经之路,远好过成为铁屑的奴仆万倍.”蕾姆德拉轻挥左手,以一场盛大而危险的演出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在烁金魔王意识变化的间隙内,祂便经历了从战斗开始时所遭受的一切创伤与痛楚.方才的那一切,贝烈撒恩又一次完整承受.不止一遍,而是无尽的永恒循环,甚至每经过一道轮回,恶魔在新的阶段中将要历经的劫难,都会比上一世要更甚无穷.但,烁金魔王的肉体不过寄托之物,贝烈撒恩的灵魂只是恶毒本质的具现,至于祂的意志,则是无限扭曲而令人憎恶的虚假人格集合,只为感知世间的情感与变化而被塑造出来.无尽循环所缔造的囚笼很快便被适应,大恶魔发出得意的咆哮,以毁灭者之姿再一次将阴影笼罩住猩红王庭之主那无垠的血海.
贝烈撒恩自苦难轮回中脱困之时,蕾姆德拉也在同一刻撕裂了恶魔的身躯.似乎无论烁金魔王如何强化自身,祂在猩红暴君的愤怒面前都永远只是一张脆弱的薄纸.但这一次,覆明者没有像先前那样重塑自身.只见每一个被撕裂的碎片,都迅速地壮大为一个新的贝烈撒恩.很快,无限的烁金魔王便已填满了两者的领域,甚至蕾姆德拉的视线也一时未能将这支以自我无限分形的军团尽数捕捉.但无限地复制自我,并让每一个分出的个体都与本尊同等强大,这一拙劣的表演性力量展现,哪怕是魔力充沛的凡人也能做到.对于对方耍出的低级猴戏,魔魇血君冷哼着奉陪到底,转瞬之间,无穷的蕾姆德拉与无穷的贝烈撒恩激斗在一起.战斗变成了战争,就连二者的领域也随之分形出无穷的数量.烁金魔王与血族尊主到底不是那些低维的凡人,祂们之间的单打独斗便已然恐怖至极,而现在,无限数量的蕾姆德拉与贝烈撒恩彼此释放着自己的威能.哪怕将最微小时刻不断以无限分之一分割,也不足以用于形容此刻两位超凡者无限增长的最小时间单位.尽管领域仍在无限增殖、无限延伸,但却已渐渐跟不上二者的超限分形.现在,无论是那畸变的钢铁大地还是扭曲的猩红之海,都再也无法找寻到金属翻折而成的丛林,或是赤色晶体凝聚出的山脉.只有烁金魔王与魔魇血君,只有蕾姆德拉与贝烈撒恩.祂们组成了新的领域,既是这场战争的战士也是战场,祂们无所不在,占据了每一处空间、每一个角落.战场依旧在不断扩大,军团仍然在不断增生,永无止境……
这一次是贝烈撒恩率先打破了平衡,这位大恶魔似乎厌倦了这场游戏,一只巨手,庞大到无论两者再如何增幅也永远无法填满其指缝.这只来自更上层世界之手突然出现并顷刻捏碎了一切事物,将这永恒的战争于瞬息之间刻终结.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覆明者已经拿下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从魔王正下方的无底黑暗,一张巨口悄然张开.贝烈撒恩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便连同周身无尽的黑暗一同被吞入其中,烁金魔王像分子糖球一样滚落入蕾姆德拉的腹中.但只是转眼之间,局势再度逆转,蕾姆德拉如微粒般遭大恶魔捏在指尖,并被捏成粉末.但在随后,祂便跟只螨虫一样被从天而降的巨足踏作尘埃.这次斗法来得比先前的一切战斗相和都更加漫长,又好像短暂得从未发生过.时间与尺度早已毫无意义,战斗、战争乃至一切语言也早已无法形容这般宏大的冲突.视角不断轮换,边界不断突破,或许是永恒之后,或许是一瞬而过.魔魇血君与烁金魔王的冲突却是结束,不再是激烈的相互撕扯,两位强大的实体此刻正共同端坐在一张棋盘面前,开启新一轮的博弈.
“当然,莫凡尼亚永远不会投降,无论对手是谁.荷妮芙的使徒与龙也好,瓦奈法的战舰海妖也罢,还是我们铁驭都无所谓.但殿下,你的力量完全可以在泽阿坎特之外,缔造一个你梦想中的莫凡尼亚,在此地之外,诸神不会再限制你.”贝烈撒恩再度变换了新的躯壳,这一次祂选用了一位优雅而知性的花季淑女,火红色的长发透露出青春的气息,几乎与年轻时代的皇后如出一辙.在出声劝诫对方后,这位笑魇如花、举止友善的棋手率先在棋盘中部落下一枚雕刻成贝亚姆犬形象的棋子.“可你似乎对这片土地恋恋不舍,神明般的力量,被用于保护一个连工业时代也没经历过的文明.人性不但局限了你的力量释放,更缩短了你的眼界.”
“休得妄言,恶魔.你大可以试试对诸神乃至你的主子说同样的话,再预知一下你的下场.”蕾姆德拉的双瞳中涌出可怕红潮,彷佛要将眼前的恶魔淹没.可祂只是略微警告后,便捻起一枚塑造为莫凡尼亚战马的棋子,将场上的贝亚姆犬顶到一边.“远离泽阿坎特,冰冷黑暗虚空中似是而非的王国,哪怕根基再繁荣,血脉再接近,终究不是真正的莫凡尼亚.”
“这份执念很伟大,我发自内心地敬佩,可惜,这无法成为打败我的决胜武器.你也应该明白的,殿下.”贝烈撒恩望了望被扫到一边的贝亚姆犬棋子,微笑着轻抚下巴,随即便轻车熟路地拿起一枚高大的铁皮屠夫摆在了战马的面前.“想战胜我,你不得不借助【祂】的力量,虽然你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但殿下恐怕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夺回自己的意志吧?”
“你不止一次这般低估我的决心,还没有吃到教训么,贝烈撒恩?”周遭的混沌骤然间扭曲撕裂,若是这寒冷的寂静之地存在单子,恐怕也会为这愤怒所湮灭.一尊巨大的影子突然笼罩住棋盘,大地巨人的威赫形象立于中央,这枚巨大到几乎不能称为棋子的雕塑反应了魔魇血君的态度.“还是说,你根本没预见到现实的情况?”
贝烈撒恩的狂妄突然消散在脸上,显然,大恶魔将太多的注意力倾注于在蕾姆德拉的身上,以至于没能注意到凡尘现实中所发生的一切.当祂知晓铁驭原先一路高歌猛进的攻势竟被阻拦下来时,这个无情而卑劣的魔头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伟力帮助了联军.但魔魇血君明明已经被自己完全牵制,怎么可能...........当祂将注目转移到其他铁驭将领的身上,才终于发现这场巨变的始作俑者.朔风,这该死的女术士是何时........?!
“哈,看来谁也无法真正看清未来.不过,也正是如此,这场战争的胜利未必如预料中那般属于殿下你.”贝烈撒恩的表情再度变得轻浮起来,方才一瞬的恼怒似乎从未存在,尽管对于祂这样的大恶魔而言,人格与情感本就是一种伪装.只见烁金魔王轻摇手指,一尊比起大地巨人不逞多让的黑金傀儡出现在了棋盘上,与那庞大的约希蒙德使徒隔空对视.“来,让我见识一下,若是可能,蕾姆德拉是否能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战胜覆明者.”
“不用那么急于见证自己的失败,烁金魔王,这不过是必然的结果.倒是你是否知晓,这次失败后你的命运?”
“命运?我只需要顺应那洪流便足矣,倒是殿下的心愿恐怕无从实现.”
空虚之境,魔魇血君与覆明魔王的赤红眼瞳闪耀如划过天穹的彗星,带来彼此的灾兆.但这冲突终究没有以从前那般暴力的形式展开,二者捻起棋子望向棋盘,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