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妈妈!(2463字)

苍白的岁月


夜色渐浓,黑黢黢的小屋里传来压抑的哀嚎声,时断时续,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哀恸……

  点点星光的微末光线,印出了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的轮廓,只见那个影子跪在一张供桌前,两手使劲的从面门前面插进了发间……

  喉咙里不时的发出咕哝声和呜咽声……

  “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影子碰的一声重重的磕到地上……

  这是张奶奶离开的第二十九天……

  张奶奶是个小学退休教师,一生的骄傲就是桃李满天下,退休多年后都还有学生惦记着她。

  她把青春、热血和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了那方讲台,一生只孕育一个儿子宇杰。

  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一天清晨,老伴无声无息的走了……

  孙女的到来,也不再能填满她的世界。

  活泼、可爱、慈祥的张奶奶,几乎是一夜白发……

  每天会痴痴的坐在家门口,看着人们来来去去,她的脸上却没有了表情。

  一开始是儿媳不满了,谁愿意看着一块能动的木头呢??

  接着,孙女们不快了,谁愿意一回头就看到一块有鼻子有眼睛会喘气的阴森森的木头呢?

  最后,儿子不耐烦了,抓着她的肩摇晃着她问:“老妈,你到底要干啥?”

  “你是谁?我儿子呢?”张奶奶迷茫的问他。

  儿子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妈妈病了。

  当医生把诊断书交到儿子手中,语重心长的说:“阿尔兹海默症,目前无法治愈,你妈妈的世界在逐渐崩塌,最后会是一片死寂……”

  “老人家需要人照顾陪伴,否则,会很危险,近期可能只是不爱讲话,不认识人了,接着,出门就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对儿子说:“她只记得小时候的你的样子了,但是,你还是要多陪陪她!最好,给她做一张可以挂在胸前的卡片或者手环,随时挂着,上面写上家里的地址和联系号码,这样的患者极其容易丢失。”

  医生没听到回声,疑惑的抬头看了一下张奶奶的儿子,皱起了眉头:“患者家属要记清楚!”

  宇杰也皱起了眉头,深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咋就这么倒霉,这么多老人好好的,偏偏自己的妈妈得了老年痴呆了呢?”

  看着神情呆滞的母亲,宇杰不耐烦的掏出了烟,叼在了嘴上……

  医生皱了皱眉,右手夹着笔,敲了几下桌子,看到宇杰看过来了,就用笔尖指了指墙上的“禁止吸烟”几个字。

  宇杰只好讪讪的把烟收了,眼神闪烁不定的看着母亲。

  把妈妈带回家了很多天了,宇杰嫌麻烦并没有给妈妈做一个卡片或是手环,而且他认为妈妈病了这么久了,也没跑远过,于是,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妈妈依然每天一大早,就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门外路过的邻居们上班下班……偶尔露出一个微笑。

  这天,天上的太阳黄得晃人的眼睛,下班的宇杰回到家只见到一张空空的凳子,凳子上一动不动的妈妈不见了。

  奇怪的“咦”了一声,但没在意,停好车后,进屋一看,妈妈仍然不在,这才慌了起来……

  妻子说,下午还在那里坐着呢,几时不见的?

  宇杰赶紧调取家门口的监控,只见近三点时,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的从家门口跑过去,一直呆坐着的妈妈突然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宇杰”跟了出去,消失在了视频尽头!

  宇杰的脑袋“哄”的一下,心一紧,疼了起来,脸色苍白了,颤抖着说:“我这就去报警!”冲出了家门……

  开着摩托,宇杰大街小巷的四处寻找着,脑海里出现了医生的话 :

“老人家需要人照顾陪伴,否则,会很危险,近期可能只是不爱讲话,不认识人了,接着,出门就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她只记得小时候的你的样子了,但是,你还是要多陪陪她!最好,给她做张卡,上面写上家里的地址和联系号码,这样的患者极其容易丢失。”

  想起妈妈是追着一个小男孩出去,嘴里喊着“宇杰”而失踪的,宇杰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

  “对不起,妈妈!你在哪呢?求你回来吧,我错了……”宇杰哽咽了。

  天黑了,警方没有回话!

  第二天,没有消息!

  第三天,没有消息!

  ……

  第六天,当宇杰沙哑着喉咙接到电话问:要我赶过去云岛?有我妈妈的消息是吗?好的,我等你们来接我过去……

  车停在了云岛江畔,宇杰有了不详的预感……

  当穿越警戒线,看到一个变形了的“人”趴在了江边沙滩上,江水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身子,花白的头发贴在她发青的脸颊上……

  宇杰跌跌撞撞冲过去,被警察拦住,同情但严肃的问:能确定是你的母亲吗?

  宇杰沙哑的回答:能,是我的妈妈!

  泪,再一次哗哗流下,宇杰跪了下去,手指深深的扣进了泥沙里……

  在妈妈的灵前,宇杰一声没吭,默默的跪着。

  他已经好几天没闭眼了,因为一闭眼,就会梦到妈妈温和的笑容,温暖的手牵着他。

  会梦见他小时候,总爱调皮的往前跑,妈妈总会焦急的在后面边追边喊着“宇杰,慢点”“宇杰,小心点”。

  妈妈温暖的怀抱中,他幸福的笑了……

  在他成长的路上,一直都是妈妈在陪伴!

  而一旦睁开眼,面对的是妈妈在最需要自己照顾陪伴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做到关心妈妈、陪伴妈妈,甚至知道妈妈得了病,有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没有给妈妈做一张卡!

  要是有一张卡片,遇到好心人就可以帮忙打一个电话,妈妈也就不会一个人,跑到离家四十多公里远的江边出事了……

  妈妈是怎么走到那么远的江边去的?她该多么害怕啊?

  泪水滑落下来……

  妈妈趴在江边的样子像烙铁一样烙在宇杰的心上,没照顾好妈妈的懊悔啃噬着宇杰的心。

  妻子过来安慰他:妈妈已经走了,不要太难过,她也希望你好好的,对吧?

  十多天来,每天半夜心里都会突然的一阵惊悸,然后莫名醒来,醒来后的宇杰,擦擦额前的冷汗,都会默默的来到妈妈的灵前,看着妈妈慈爱的眼神,禁不住泪流满面……

  今夜,是妈妈走后的第二十九天……

  宇杰狠狠的把自己摔趴在妈妈的灵前,哭着……

  抬起头看着妈妈,妈妈的眼神居然没了一丝往日的慈爱。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原谅我了,妈妈?”宇杰惨笑一个。

  “只有你知道我是故意没有给你做卡片的,是吗?但是,我没想过你会死啊,妈妈!”

  “是我不对,不该对你不好,也不再关心你,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其实,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宇杰趴在了地上,呜咽着。

  “我还是亲自去跟你说吧,妈妈,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宇杰擦干眼泪,起身离开小屋,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看了一眼熟睡的老婆和孩子,拿着那根妈妈棺材上没用完的绳子,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妻子一出门就看到了宇杰站立着,在妈妈活着时,经常守着的那道门口,风一吹,宇杰身上的衣服飘了起来……

  他的双脚脚尖离地只有一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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