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欣赏长夜的人,是比较接近永恒的。”
每次上夜班的时候,我都想到这句话。也许我比较接近永恒,这样想,熬夜也增加了一丝浪漫,一丝安慰。
今晚遇到了一个流鼻血的中年男人。他用他的外套,一件中老年人常穿的,那种藏青色的短袖上衣,捂住自己的鼻子,仰着头,光着膀子,从医生诊室转回到前台,告诉我,他流鼻血了。
我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走进去的。问他记不记得身份证号码,我要找他的就诊号码。他没有说话,伸手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递给我,我只能接住,他手上有血,这下他的身份证、我的手上,都粘上了血。
问他有没有高血压,他说没有。但照例是要量一下的,耳鼻喉科的医生不处理血压高的问题,如果血压真的高,要在急诊先处理。他绕过前台柱子坐下来,还是不敢松手,一直捂住自己的鼻子。他左侧的手臂放下来,可以看到手上都是血。还好从胳膊肘上面量血压,那里倒还干干净净。我把血压袖带完全解开,直接从上面胳膊绑上,不像平时一样让他手伸进去,再往上套,这样才不沾血。
结果他的血压很高。我带他到抢救室里躺下,电话告诉耳鼻喉医生。过了不一会儿,她下来了。医生要我准备一些棉球,还有治疗车给她,外面还有其他的病人,我准备好后,就离开了。等我再次回来,看到现在男人不用手捂住鼻子了,但床单上流了一大摊血迹。他光着上半身躺在那里,渐渐觉得冷了,问能不能把他的肚子盖起来。我拿起旁边床上的被单给他盖上。
在等医生下来的时候,我们医生说给他吃一粒降血压的药,量了几次,血压还是高。等医生用棉球给他填塞好,他的血压突然低了,不是低到正常,是比正常还低。医生在里面急急地叫我,我进去看了看,又量了一次血压,果然是低了。这男人嘴里说“死不了。”他说得含混不清,医生问他说什么,他又重复了一次,“死不了。”我准备给他打针,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臂上有一层潮湿的汗珠,看来他的确血压低了。补了液体,血压渐渐又恢复正常了。
医生说让这男人在这里观察,她则回到了自己科室。还有很多病人,我一时无法走回去再看他还有没有流鼻血,离开的时候交待了坐在护士站的同事,就去做其他事了。等我打了几个针,消毒了几个病人的伤口,再次回来时,发现耳鼻喉的医生又下来了,她站在病床边,继续为这个病人检查他的鼻孔还有没有出血,我看到她后脑勺长长的头发,和发根处一个深蓝色碎花的发圈。
这一次医生带齐了工具,帮他清除了鼻腔里的血块,又重新填塞了海绵。刚开始男人一动也不敢动,怕一动就又会流血。现在他坐直身子,又躺下,也没有再流了。医生放心地回去了,给这男人开了一些止血药。他用手机交费的时候说“这手机跟我一样,也老了。”
等到手续办好,我推着他躺的床往留观室走,他又感慨道:“人老了,什么病都来了。”还好也不算什么大病,流鼻血而已,实在也不用太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