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永恒】&【不一样】
01
夜已深,牛小贝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凝望着墙壁上那张她跟老蒋结婚时的画像,美得妖艳恩爱得令人艳羡。如果人与图片一样能锁住永恒的瞬间,容颜不老爱情似火,该多好。
她看着画,再看看自己。拿手捏捏肚皮,捏胸前开始塌陷的双乳,捏皮肤松弛的脸颊。只觉得肌肉僵硬皮肤粗糙,手每游到一处,就被一股子油腻阻住道路,哪哪都是肉,都是脂肪的堆积物。她惊叹着,这些肉打哪来的?它们是何时附上了她的身?当年的杨柳腰,如今成了箍铁桶,美感完全丧失。年轻时的自己多美呀,尤其那身材,性感辣眼。绵软的水蛇腰,一把就能握过来。
隔壁房间的呼噜声,似乎有某种穿透力,风一样翻越墙壁窜入房门紧闭的房间。它们由天棚落下,又重重地刺进她的耳孔,搅得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支棱起来。不知从哪天开始,牛小贝就跟失眠较上劲儿了。每天深夜熄了灯,她的眼睛依旧目光如炬,像一盏六十瓦的大灯泡。女人一旦过了五十,身体各项机能就像坐上滑轮往下坡冲。脱发、盗汗、失眠、频频起夜。它们就像一块儿牛皮糖,牢牢地黏在身上。这一切,在向外人宣布,她牛小贝已不再年轻,正朝着人老珠黄悄悄摸进了。
当她整晚整晚难以入眠时,而跟她睡一个被窝的老蒋,却鼾声四起。像雨后的蛙鸣,像吃饱喝足呼噜震天响的老母猪,更像水壶里滋啦滋啦的水汽声,搅得她心烦意乱,将她的睡虫赶走,让体内那些活跃的因子更加肆无忌惮。她妒忌他睡嘛嘛香,没心没肺地脑袋一挨枕头,便入了梦乡。他呼噜着嘴咧扯着,哈喇子流在枕头上,这令她反感。梦里的人,一定遇到开心事儿了,梦到娶新媳妇也有可能。牛小贝看着他丑陋的睡相,既羡慕又恼火。第二天晚上,当她提出分房睡时,老蒋屁都没放️,也不问为什么,就傻咧咧地夹上枕头去了客房,走得一点不拖泥带水。牛小贝看着那扇门开了又合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委屈。男人就这么着急要出去单睡?这么想跟她拉开距离?他们之间的感情,难道这么经不起考验?或许,他早就厌烦与她同吃同睡,早就看厌了她的这张脸。
睡不着时她反反复复地想,他要长相没长相要钱没钱的,那么不解风情的一个人,怎么就入了她牛小贝的法眼呢!
年轻时的牛小贝人虽然不是太漂亮,但她长着一副魔鬼身材。她很会打扮自己,尤其在穿搭上。同样的两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别人穿着像大妈,而她却穿成了性感小野猫。说她是模特和电影演员,也不为过。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于是就有人说了,身材好的女孩儿,就是披块儿破布身上,也会整出杨贵妃高贵的皇家气质。恰巧,牛小贝就属于这一类人。
02
牛小贝个子高挑身材妖娆,走在哪里哪里一片艳阳。她笑起来尤其好看,一对浅浅的酒窝里,似乎将全天下的琼浆玉液都装入里面。
小蒋,一米七的个头,走起路来有点轻微的内八字。发型是大众的短寸头,脊背宽展,四肢强劲有力,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打眼一看,往往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的感觉。别人怎么看小蒋,牛小贝不知道,反正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是,跟那些油嘴滑舌虚头巴脑一类,有着鲜明对比。
按理说,牛小贝和小蒋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直线,永远不可能相交。可命运偏偏让他们相遇了,而且还是电视剧里最狗血的英雄救美的故事。这件事,还得从十几年前牛小贝进厂后开始说起。
牛小贝高考落榜后,坚决不去复读。她的父母在磨破嘴皮劝说无效后,将小贝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喊来家里劝说,可无论他们怎么说,牛小贝都是咬紧牙关不吭声。她妈气急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拿手戳着她的脑门:小祖宗,我们可不是为你好吗?现如今没有文凭去哪找份好工作?就连扫大街的,还要竞争岗位呢!
跟她关系最好的小姨也跟着劝:是呀小贝,你妈说得可不假。看看你表哥,当初就是不想念书才早早踏上社会。钱没挣到,工作不知换了多少家,比换衣服还快。如今三十好几了,媳妇还没下落呢!说完,还拿手帕蘸了蘸眼眶。
其他人也想凑过来跟牛小贝说点什么,可牛小贝脸一拉,不耐烦地嘟囔着:表哥人老实还不太会说话,眼睛又瞪不上去。好岗位,自然要被嘴皮子麻溜会来事儿的人给抢走。是他的实力不够,这能怨谁!虽然话是不假,小姨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了。她耷拉着眼皮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再不吭声,后面那些人瞧着素有“刀片儿嘴”之说的小姨都劝不动外甥女,也就不跟着往前凑了。
牛小贝毕业的三个月后,通过关系进了本市一所名气较大的酱油厂。加之荐头来头大说话较有分量,加之她的文凭也不算太低,就被安排到质检科做了一名小小的化验员。牛小贝进了厂子没多久,工人们就在私底下议论,了不得了,质检科贫瘠的土地上竟然开出了一朵牡丹花。其中那些光棍汉们,吆喝得最急了。有事没事,就爱到质检科的门前溜达几圈。更有甚者,趁着班上拉屎撒尿的空儿,宁可多走弯路,也要去质检科亮亮相,为的就是能看一眼牡丹花开。毫无疑问,牛小贝就是那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牛小贝非常享受被男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尽管那些嫉妒憎恨她抢了她们风头的女人们,看她的眼神能将她千刀万剐,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觉得酱油厂的工作枯燥乏味,可牛小贝一点不觉得,相反,她觉得比在学校里混更刺激更有成就感。女人在社会上混,靠的是脸蛋和胸脯。那些要活剥了她的女人们,要不就是缺色要不就是塌胸,而她牛小贝这些都具备了。她就像鸡群里独一无二的鹤,就像草丛中盛开的花香四溢的兰。她很享受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她是快乐自信和阳光的。这样的牛小贝,让男人们对她的痴迷,就像这六月无法阻挡的炎热一样。可,牛小贝只有一个,又怎会一一接受他们呢!
他们就像浪潮一样,有的被无情地拍死在海滩上,有的被潮水推搡着涌了上来。那些被拒的男人怨气冲天,他们想要偷摸着做点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一次,牛小贝下了夜班被人跟踪了,吓得她骑着自行车拼命地奔跑,一边跑一边拿眼往后瞄,嘴里妈呀妈地喊。跟踪的人越来越近了,就在她六神无主走投无路时,一个宽肩粗腿脑袋浑圆的男人凭空而降站在她面前,像一个巨人像一尊神。这人就是小蒋。
03
小蒋的突然降临,将牛小贝吓了一跳。连人带车哗啦一声摔在地上。一条腿被粗糙的水泥路面磨破了皮,鲜血很快打湿了白裙子。那两个跟踪牛小贝的人,看到来人虽然不高但身材魁梧,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鼓起一条条的肉包,害怕这人练过,不敢再上前。瞧那身腱子肉,与其对着干,不就是将肉扔在板条上随便人家怎么剁?小蒋不费一枪一弹,就将两个瘦猴一样的家伙吓跑了。牛小贝躺在地上,腿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就差泪蛋蛋滚了下来,可还是不厚道地笑了。
她手指着那两个屁滚尿流的家伙笑着骂:“我当你俩货有多能耐,还不是听见猫叫身子抖。呸,想吃你姑奶奶的豆腐,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别看牛小贝平时娇娇弱弱的,骂起人来一套一套。小蒋实在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牛小贝想答谢眼前救人的侠士,她将腿上的血往裙子上抹了抹,试着要坐起来,可腿一弯,撕扯到了伤口,又龇牙咧嘴骂起那俩浑蛋,骂着骂着眼泪就出来了。不大一会儿,竟抽抽搭搭哭起来,越哭越觉得冤屈。小蒋止住笑,红着脸将她扶起来,还拿手帕帮她止血:“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家待着,出来瞎溜达个啥?”这么一说,又触发了牛小贝的委屈,眼泪大片大片地往下坠,嘴里也跟着抱怨:“谁愿意黑灯瞎火在外面转,还不是单位那搜刮民脂民膏的领导们,恨不得将我们当成机器,绑在科室里二十四小时为他们效力。”小蒋接过话茬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在这条路上我咋没见过你?”牛小贝这才拿正眼去看眼前的青年。小伙儿二十多岁目测身高最多一米七,长得虽说不上帅气,但模样周正还算养眼。尤其那双小眼睛,特别有神。
“我也没见过你。”牛小贝硬气地说。说过之后又有些后悔,毕竟人家刚刚替她解了围。今天要不是他,她牛小贝如今还不知能有个啥狼狈相呢!
“我叫牛小贝,在东风酱油厂上班,今天多亏了有你。”她不好意思地伸伸舌头,然后伸出手想跟人家握个友谊的手。谁料小蒋扑哧笑了:“你的名字倒真有趣的。嗯,挺符合你的个性。”说完,很绅士地伸出手跟小贝握了握。牛小贝明显感到来自手上的力度。那只手不光有力还有温度。她的手触到后,没有初恋女生小鹿乱撞的心跳加速,而是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就像一颗心在天上飘的时间久了,焦虑恐慌。一旦落入地面,那种浮躁之气才会慢慢消退。她不止一次跟男人握过手,只有这个男人的手让她感到心安。
看着她伤了腿不能骑车,小蒋提出要送她回家。好在她的家不远,出了这条街再拐过两个路口就是。小蒋将她扶上自行车的后座,载着她往家走。到了楼下,见她腿的受伤部位已经肿得很高,突然呈下蹲姿势将后脊背给她。
“干嘛?”她问。
“上来啊!我背你上去。难不成你想瘸着腿往上跳?真要那样,整栋楼的人不用睡觉了,都守在房间想象你的青蛙跳有多牛。”就这样,除了父亲以外,牛小贝第一次趴在一个男人背上,踩着一级级台阶往家走。
04
小蒋这人没啥心眼儿,将牛小贝背上了楼后,转身就要走。也没跟人家套近乎,或者索要个电话号码什么的,牛小贝的谢字还没等说出口,这人已经扒着楼梯往下走了。
“喂,你总得说说你叫什么,在哪个厂上班吧!”牛小贝趴着扶梯冲他喊。
“我叫蒋跃,在大华机械厂上班。”听着楼道里返回的声音,牛小贝甩了甩头嘟囔一句:“竟然还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我是大美女哎,哪有见美女不心动的。这人是不是有病!”在牛小贝的认知里,那些男人见了漂亮女孩,犹如苍蝇见了血,会一窝蜂地往前贴。她身边的男人就这样。尤其厂子里的那些小青年,见了漂亮的女同事,眼珠子都转不动了。恨不得活儿也不干,整天黏在女孩儿身上。那种被勾掉魂儿的样子,牛小贝想想就觉得好笑。牛小贝长得漂亮,身边不乏有男孩子围着转,他们今天送花明天送电影票,后天送吃的,为的就是能跟她套近乎。他们共同的心愿,都是想将漂亮的媳妇早些娶回家。俗话不是说,有想法梦想才能成真吗?
而今天这个不解风情的男孩儿,面对牛小贝的美姿美色,竟然毫不动情。想必送她回家,只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和责任吧!想到这里,牛小贝突然有一种被藐视的感觉,对这个姓蒋的还有一丝丝恨意。究竟恨他什么,她也说不清。
回到家,牛妈妈听了小蒋英雄救美的故事,拿手戳着女儿的脑袋说:“你呀你咋这么不懂事儿,人家救了你还把你送回家,你咋不知道请人进门喝口水。现在这种见义勇为的事儿不多了,这小伙子人品一定不错。哎,没见着人,也没当着人面谢谢救命之恩,太失礼了。”牛爸爸也在一旁附和着说:“失大礼了。这要是传出去,邻居们会怎么说咱们?改天让小贝约他来家吃个饭。这是最基本的礼数。这搁在古代,是要行跪拜礼的。”
见爸爸妈妈反应激烈,牛小贝噘着嘴有些不开心。
“我都这样了,你们也没关心一下。竟然对一个外人左恩右谢的。如果我碰到路人被欺负,也会出手相助的。”
“你懂什么,你人能好好地坐在家里,都是人家小蒋的功劳。要是你真有个好歹,我跟你爸……”说着说着,牛妈竟然抹起了眼泪。牛爸说:“你妈说得没错。擦破点皮儿算什么,你人这不全头全脑地坐在这里吗?这都是人家小蒋的功劳。”牛小贝不想跟父母争论,跳着脚找来药棉和碘酒,将自己的伤腿擦了擦。药水粘在上面,像撒了一把盐,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又跟着跑出来。牛妈牛爸却全然不顾地凑在一起,拿着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还小声地嘀嘀咕咕。牛小贝把头伸过去一瞧,父母大人竟然在写菜谱。
“妈,明天咱家要来客人吗?”
“小贝啊!明天下了班记得将小蒋带回家。要谢就要赶早,我和你爸觉得明天有必要请人来家吃顿饭。”
“用得着这样吗?我还不知道去哪找他呢!再说了,就是找了人家也未必肯来。不相不识的,人家怎会随随便便地答应。你俩是不是闲得没事干?”说完,跳着脚离开沙发,回了自己的房间。
05
第二天,牛小贝下了班还真去了大华机械厂。跟看门的老头一提要找蒋跃,老头儿就架上老花镜左右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指着人群中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子喊:“小梁,去通知小蒋来一下,就说门外有个漂亮女孩找他。”一听说有漂亮女孩,男工们的眼睛一齐瞟了过来。有的打起刺耳的哨子,有的跟着嗷嗷地起哄。等到小蒋满头大汗地跑来厂门口,牛小贝心里的气比蛤蟆还多。小蒋问找他有啥事?语气较为冷淡。
“不是我,是我爸妈找你。”牛小贝撇撇嘴,将长发甩了甩。小蒋扑哧笑出声来。“我又不认识你爸妈,他们找我什么的干活?”这时,换做牛小贝笑了。小蒋很快跟着牛小贝来了她家。牛爸牛妈十分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一个看一个问,把小蒋看得两腮泛红。
饭桌上,牛妈用公筷一个劲儿地向他碗里夹菜。先夸后赞,然后查户口似的问了他爹妈问了他姊妹,就连他的生肖年龄处没处对象都问到了。虽然小蒋全程都赔着笑有问必答,可牛小贝却觉得十分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饭后,牛爸抱出象棋问小蒋有没有兴趣杀一盘。小蒋笑着说,愿意跟叔叔学习学习。期间小蒋虽然处处藏锋,不主动出击,一副棋艺不精的样子。可下到最后, 总会出其不意地将牛爸干倒在棋盘上。忍得牛爸输了棋,还笑呵呵地一连说了几个牛牛牛。
自从这次见面后,两位父母时常在女儿面前提起小蒋。夸他见义勇为、夸他尊老懂老、夸他棋艺高深莫测,还夸他情商高懂得人情世故,听得牛小贝的耳朵都要磨出茧来了。吃顿饭回答几个问题杀了一盘棋而已,怎么就多出这么多优点?牛小贝深深怀疑,爸爸妈妈是中了小蒋撒下的好好牌迷雾弹,要不怎可能光说好不挑刺?
往后几年,牛小贝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就像枝头上的李子,不光颜色好看,闻着也香。有很多人给她介绍过对象,其中也有上赶着来她面前推销自己的男子,可这些人要不就是人家太优秀瞧不上她,要不就是她瞧不上别人。所谓的优秀,一是长相二是学历。而牛小贝吃亏就吃在文化水平低上。在人才济济的当下,博士博士后已不是稀奇的种类,这些人的眼里岂能容下一个小小的高中生。有些男子被牛小贝的美貌打动,可一听说是高中文凭,立马把嘴夹紧了。搞得牛小贝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羞愧得无地自容。
而那些牛小贝没相中的人,大多是有相貌没文化。要不就是小学毕业,要不就是初中生,还有的连小学都没读完。这类人往往是家里有矿爹妈有权的公子哥。这类人对某一事物或者某个女孩,有的只是新奇和新鲜感,一旦得手,就像扔抹布一样会随手丢弃。这类人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是不懂得自食其力。啃老依老,一旦爹娘老子趴下了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他们连街头的乞丐都不如。牛小贝对这号人,通常是不想考虑的。即便考虑了,想必她那老封建的爹妈也不会同意。
一转眼,牛小贝二十五了,女人最好的年华眼看着就要流逝,而她还不知花落谁家。爹催娘急,嘴里鼓泡嗓子眼儿戗了火,恨不得今天就能把闺女嫁出去,他们也不再眼不见心不烦。这时候,他们共同想到了一个人,蒋跃。
06
这期间,蒋跃也换了好几家工作,处的女孩儿不下一个排。他跟牛小贝一样,长相好看工作又好的,人家看不上他,长相轻浮且又没有正经工作的,他也看不上人家。他的工作和感情如坐在过山车上,忽高忽低让他心烦意乱。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跟牛小贝好,但一想到她是城里户口,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且不说能不能瞧上他这个农村娃,如果他们真成了,她的父母老年后还要他们负责养老。况且,像牛小贝这类的千金小姐,这样那样的毛病肯定不少,将来日子能不能过到一块儿,难说。一想到这些,他就打了退堂鼓。
小蒋家在农村,祖辈都是农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虽然哥哥已经结了婚分出去单过,但如果让他父母给自己掏钱进城买套房再付了彩礼,估计打死他们也拿不出来。他自打高中毕业就进城做工,满打满算已有七年之余,用乡下人的话说,小跃子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了。的确,他自己也是这么看自己的。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融入城市朝八晚五的生活中去。如果哪个冷不丁提出让他重回农村大展拳脚,然后寻下个农村姑娘把婚结了,一辈子留在农村享受着老婆娃娃热炕头的生活,他又心有不甘。不光是不甘心,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再回农村,意味着当初他千方百计脱离黑土地,单枪匹马来城里做工的想法,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小蒋的父母也不是没催过他的婚事儿,甚至比牛小贝的父母还急。逢年过节见他回家就给上眼药水。说某某某跟你光着屁股长大的,今年连娃都生下了。某某某你当初瞧不上的女孩,找了他们都认识的谁谁谁,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日子过得那叫滋润。说罢,话锋一转又回到儿子身上。你是咋想的?你那些舅姨姑丈们给介绍的姑娘,个个长得跟花一样儿俊,你就是不去瞧。只说不急不急,到底要啥时候才着急?今儿你给个痛快话。
牛小贝为了婚事心烦,小蒋也心烦。当牛爸牛妈看女儿这婚一时半会儿结不成,就跟她说,我看人家小蒋就挺不错的,人本分能干,都跟你提过多少遍了,你总说不来电不来电的。咋叫来电?难不成见了人被电得麻酥酥的?咱是找个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又不是谈一辈子的恋爱,什么来电不来电的。你看我和你爸,当初还是媒人介绍的呢!只见了一次面就把婚事定下了,这些年我们过得不也挺好?
“妈,小蒋是农村的,你不嫌弃?”牛小贝亮出最后的底牌,试图让父母知难而退断了念想。老爸说:“嗨,原来在这卡着呢!农村怎么了?你看看咱小区里有多少农村上来的?我就相中农村娃这点儿,能吃苦肯上进办事情脚底稳。再看看城里这些小青年,一个个张飞似的,仗着家里有几个钱,要不就是不好好工作,再就是吃喝嫖赌样样占着。这样的人将来能跟媳妇好好过日子?我看即便结了婚,也是个不顾家的二流货。”
“爸,你咋对咱城里小青年这么多敌意?也不想想,你当初也是城里的小年轻呢!”“我们那代人能跟现在比吗?我们是苦惯了被日子逼得没法子,不好好干就讨不到媳妇成不了家。”牛爸气呼呼地对女儿嚷。
“小贝啊,如果你真是喜欢小蒋,就别管他的农村户口。现在农村进城买房的人多了去了,让他买套房你们在城里住,这不一样吗?”当牛妈听说小蒋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家里条件并不算好,兀地又陷入沉思之中。
第二天牛小贝起床洗漱,见爸爸妈妈挂着黑眼圈从房间里走出来。
“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既然你们俩都喜欢对方也有结婚的打算,这婚房我们家出了。爸爸妈妈这些年还有点存款,买一套小房是够了。等你们将来结了婚有了娃,挣了钱再买栋大的就是了。”
牛小贝瞪大眼睛嘴里吐着白沫子,捏着牙刷的手停在半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父母。
07
几天后,牛爸牛妈瞒着女儿又把小蒋喊来家里。牛妈一出口就问:“小蒋啊!你看我们家小贝咋样?”小蒋被问得有些突然,回过神后当然是将人往好了夸。他夸小贝有个性,长得漂亮,脾气也好。总之,哪哪都好。还说小贝是他见过的最没有架子的城里小姐了。牛妈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然后话锋一转。
“那你想不想跟我们家小贝结婚?我知道你们俩也认识好多年了。期间,你们俩都没闲着处对象,可处来处去不都没碰到合适的吗?说明你俩都在等着对方。我看这就是缘分。”
看小蒋没说话,牛妈又接着往下说。
“我和你叔打心眼里想让你给我们当姑爷。如果这事成了,你放心,你俩的婚房我们给买了。婚房买在城里,咱把婚也结在城里。等你们有了娃,你父母如果没时间管,我们帮你带。”后面两口子又说了什么,小蒋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思想,停顿在“你们的婚房我们给买了”这句话上。要知道,两口子就小贝一个闺女,打死也不会让她嫁到农村的 。这就说明,婚房是必须买在城里的。小蒋压在心底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一种他最在乎最无奈的东西呼之欲出,撩着他的心肺有些发紧。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一是没钱,二是没有城里户口。而眼前就有了一个让他既有钱又能在城里落户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能不激动能不心潮澎湃?
“阿姨,我是非常喜欢小贝的。你也知道我是农村人,所以一直不敢跟她表白。”小蒋的脸上落满羞愧,看了牛爸牛妈一眼就把头低了下去。牛妈看着小伙子一脸真诚,话说得句句实在,尤其是他脸上呈现出的自卑和无奈,是骗不了人的。一颗心总算稍稍平稳。
“你呀你。喜欢就大胆去追啊!有什么可怕的。现如今都什么年代了,没那些城市与农村的讲法。只要你们彼此之间有真感情,婚后能好好过日子,不就行了。”说完,又笑呵呵地说:“阿姨知道你的心思了,小贝那边我来讲。那死妮子对你肯定有想法,要不这些年会一直不嫁。”
牛小贝下班回家,小蒋已经走了。牛妈做了一桌子好菜,两口子像捏豆沙包一边一个把她夹在中间。你挑一筷子鱼她夹一筷子虾,牛小贝面前的小碗里很快摞起一座小山。“哎呀,你们俩这是想撑死你闺女。有什么话就讲嘛!这么多年了,你俩一有事就来这一套,能不能整点新鲜的?”牛小贝把筷子拍在桌面上,噘着嘴叫喊着。于是,牛爸牛妈又化身为说客,你一句她一言,夸完小蒋又夸小贝,说两个懂事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就是感情上太不开窍了。
牛小贝今天回家其实是憋着一肚子火,科室的吴大姐给她介绍的对象,处了一个礼拜又黄了。人家男孩提出分手时,还婉转地送了她一个十分优雅的词语“华而不实”。牛小贝当然明白这词语的意思了,不就是拐弯抹角说她光有外表,身体的那些零件该鼓的不鼓该凸的不凸吗?尤其是肚子里没有真材实料。气得她,电话里美美地把那家伙骂了一顿。你屎壳郎爬上高速路——冒充小卧车、你老母鸡上房顶——算什么鸟,你光屁股看天——有眼无珠……那人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即就在电话那头喊,大姐啊快饶命吧!
心情低落的牛小贝,听着父母唠里唠叨耳边要磨出茧子了,叹完一口气口一松说道:“行吧,既然你们都喜欢小蒋同志,那这婚就结吧。”
08
蒋跃将牛小贝带回家,并当着父母哥嫂的面宣布他要结婚了。惊得众人的嘴巴里能塞进鸡蛋。蒋妈妈看着乖巧漂亮的牛小贝,越看越爱越看心里越美。二话不说,脱下手上的银镯子给小贝套在手腕上。
“小贝呀!虽然它是个老物件不值几个钱,可它传了好几代了。这是我出嫁时我妈给我的,也是我姥姥传给她的。”小贝转动着银镯子,看着上面雕刻了一圈颜色暗沉的花纹,心里一阵温暖。蒋家人很好客,嫂子上前亲切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去她家玩,蒋妈妈则亲自去外面采购新鲜食材。蒋爸爸呢,自打牛小贝进门就咧着一张大嘴,不停地给亲戚打电话报喜,眼里的骄傲与欢愉掩饰不住。
吃饭时,小蒋的七大姑八大姨蚂蚁搬家一样浩浩荡荡赶来了。这个给塞个红包,那个给带个礼盒,年老的则用绵软的手紧紧抓着姑娘的小手,左端详右打量,恨不得两只眼睛长在女孩身上。吃饭时,这个给夹一筷鱼,那个给剥一只虾,后面哪个冷不丁再搛一块儿肉过来,吓得小贝连忙捂紧自个儿的饭碗。
临走,蒋妈妈当着她和小蒋的面说:“贝贝呀!跃跃都跟我说了,既然你们家出婚房,那房子装修的钱就有我们家凑。还有买家具的钱我们一起出了。你俩还需要置办点啥,就说一声。”小蒋打断妈妈的话说:“妈,咱家出得了这么多钱吗?头几年我爸生病住院不是……”
“钱的事儿你别管,我说出就能出。你爸身体都恢复了。现在不是时兴去城里做工吗?我和你爸都商量好了,等播了庄稼,我们就去外头做工。他们能干的,我们都能干。”小蒋还想说什么,可蒋妈妈不给他机会,拖起小贝的手就进了里屋。
傍晚,小蒋和小贝扛着大包小包回了城。蒋跃的父母给准备了很多土特产,还有亲戚们送的七七八八。牛爸牛妈见了,脸上的褶子堆了一层又一层。趁着孩子不在,没少夸亲家懂礼数。
买的房子是一室二厅,九十三平不大不小。钥匙一到手,蒋家就送来一部分钱款当作前期的装修基金。后面的,说是每个月末再送。看到亲家如此通情理,将心比心,小贝妈将本来想好的礼金数一减再减,后来就说,让他们看着办,象征性地拿点走走过场就行了。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国庆这天,蒋跃牛小贝的婚礼在城里某座较上档次的酒楼如期举行。一对亲人互牵着手在亲朋的见证下步入婚姻的殿堂。
结婚后,小贝没再出去工作。她和小蒋都商量好了,要为备孕做准备。工作每天都会有,下一代的繁衍生息则是首重之重。跟许多新婚女人一样,牛小贝在丈夫和公婆的关爱下很快怀孕了。公婆知道后又乐得见牙不见眼了。在她养胎期间,他们还拿出一部分打工的收入塞给她,让她买吃买喝,将宝宝养得胖胖的。爹妈爱丈夫宠,就连公婆都抢着将她含在嘴里,牛小贝觉得这婚结得真是值了。几乎全国的已婚家庭都在歇斯底里呐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时,牛小贝却沾沾自喜着自己的完美婚姻。他们对婚姻的失望,就像亲眼看着大坝决堤而无能为力,那种绝望与恐惧,令岸上的人看着胆战心惊。而此刻的牛小贝则不然,她对他们表现出的种种悲观和恐慌,持深深的怀疑。
09
牛小贝生了儿子后,日子更是美上加美了。窝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每顿饭都是婆婆亲自端到她面前。婆婆这人不仅通情达理,还体贴周到,是真的把她当亲闺女对待了。每顿饭煮下的汤汤水水不下三四种,却从不厌烦。饭端到她面前,还要亲眼看着她将营养汤喝下。然后,像捧着金元宝端着剩饭剩汤回到厨房,吃着儿媳剩下的饭菜毫无怨言。孩子睡下了,牛小贝看着她发面馒头一样的身体,突然犯了愁。捏捏这看看那,她觉得全身被脂肪掩埋了。再吃饭时,就刻意减少了进食,婆婆发现后,狠狠批评了她。小贝呀!多长点肉有什么不好的,你以前是太瘦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怕吃胖了,处处想着减肥,可身体是自个儿咱不能糟践,吃好吃饱吃出营养最关键。咱自己的身体自己说了算,又不是长给别人看的。多吃多喝奶水才足,娃吃了才长得快。我和跃跃就喜欢看你胖起来,胖了那才好看哩!牛小贝想着也是这么个理,这婚都结了自己已不是大姑娘了,谁还会管你的胖瘦。孩子的营养才重要。她偷着在心里想,等出了月子娃的饭量大了,这身肥肉说不定就被消耗了。如果那时候还胖成发糕,她再节食也不晚。
孩子满月那天,婆婆给孙子送了一挂寓意长命百岁的金锁,还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儿媳手里。
“出了月子我就回老家了。你妈离得近,可以经常帮着带带孩子。有她在我们放心。”出月子的头一晚,牛小贝躺在被窝想了很多,想等出了月子如何跟婆婆相处。一个锅里吃饭,勺子总会碰锅沿儿,万一搞出些不愉快该咋办?月子里,什么事都由婆婆操劳,等她能下地了,婆婆还能允许自己像个甩手掌柜只管吃喝吗?她正纠结着,婆婆竟提出要回老家,小贝感觉心里一阵轻松。说实话,跟婆婆相处得再好,也不如在妈妈眼皮子底下活得自在。
婆婆走后,丈夫小蒋还是每天吃了饭上班。下班回家后,逗一会儿孩子,就窝在沙发上耍手机。她的娘家妈倒是每天都来,变着法子给女儿做喜欢吃的饭菜。有时候牛小贝心气不顺,朝着自家妈发发牢骚甩甩脸子,娘家妈都会笑着包容。如果换作婆婆在,搞不好婆媳之间还会硝烟四起。
蒋跃这人话少性子冷,没结婚之前小贝见识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人话能少到那种地步。结了婚加之有个孩子夹在中间,蒋跃跟牛小贝亲密的次数逐渐减少。他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烟酒同沾,相反对那东西没多大嗜好。平常,也不找同事聚会。起初,牛小贝以为是她把钱管得太死,男人手里没钱就没法子外出应酬。于是,就时不时从他交给她的工资里,抽出几张塞给他当零花钱。有了钱,蒋跃同样不外出吃喝。问了,他就说没意思,不如躺在家里舒服。牛小贝就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挺特别的,如今不想着外出胡混的男人太少了,这世界是不是唯一一个让自己遇到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命好嫁得也好?可时间一长她就不这么认为了。男人嘛!不应该当炕贴子,每天围着老婆孩子转。应该广交朋友,适当的吃吃喝喝也在情理之中。可小蒋却是个另类,不跟人交往也不喜欢外出,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电视耍手机。以前跟同事胡聊,她有听过宅家女,没想到喜欢宅家的男人也大有人在。牛小贝突然觉得,她对蒋跃并不十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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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出了月子很少来城里的儿子家。知道小贝带娃不能上班,婆婆时不时在金钱上支援一下。给钱时也不避着儿子,还说,这钱你拿着去买新衣服买化妆品,我知道你们小年轻都希望把自己打扮美美的。公婆对她这个儿媳没的说,因为不在一起住,电视上演的还有朋友嘴里讲的婆媳大战的故事,在小贝身上都不曾发生。就连小贝妈都说,我闺女这是摊上好婆家了。一个女人嫁出去能得到婆家人的尊重和理解,不容易呀!人家不仅不挑你的刺,还处处包容处处袒护你,以后,你可不能欺负小蒋。等你公婆老了,要好好养人家的老。
牛小贝一边吃着最爱的水果看着电视,一边狠狠地点头。公婆嘛,她以后肯定会对他们好,至于小蒋,就他那面条一绵软的性子,提不起拉不直的。每天工作勤恳,下班后老实回家,她就是想找人家麻烦,也得有机会呀。儿子在慢慢长大,小蒋除了在她做饭时哄一下,孩子其余时间都黏在她这个妈身上。一转眼,孩子要读幼儿园了。入园前,牛小贝曾去过多家幼儿园进行实地考察,她想给儿子找家最靠谱的。考察来考察去,始终拿不定主意,就让丈夫帮着参谋参谋 。小蒋那天斜靠着沙发,眼睛却盯在手机上说,幼儿园嘛,无所谓好不好。只是监管孩子的吃喝玩乐,你还指望着他能学些文化知识?随便找一家就是了。从那以后,关于孩子的一切,牛小贝都不大乐意征求蒋跃的意见了。她觉得,蒋跃这人,怎么说呢!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也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别人家的父亲从孩子一出生,就开始给孩子规划人生路线,而他的思想里没有这些。引用他的一句“名言名句”,孩子的将来不是布局好的,而是他自己闯出来的。牛小贝也不反驳这种说法。因为物质的差距,很多孩子一出生就输在起跑线上,即便现在农村的家庭条件较差的孩子还是如此,这是环境和物质条件所致没有理由可讲。可如今是什么年代,尤其是在城市,一家人苦心经营着这个家,尽最大的努力取得家庭物质的飞跃,为的就是给孩子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牛小贝可不想他的孩子将来落在人家背后。
幼儿园终于选好了,儿子也顺利入园。一个学期下来,孩子不仅动手能力提高了,还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就连回家,也会主动去抢着搬凳子或者洗自己的袜子和手帕。虽然袜子手帕洗不干净,凳子也摆不整齐,但还是让牛小贝心里雀跃不已。从那以后,凡是跟儿子有关的事情,小到吃喝,大到择校、升学、考试,牛小贝基本上都一个人拿主意。蒋跃呢,也懒得管,任由媳妇折腾,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好在儿子从小到大听从安排,也不忤逆家长。学习上,比较有自制力,也能够严格要求自己。
牛小贝对蒋跃第一次生出怨恨,是源于一次家长会。
儿子初三那年的期中考试后,是牛小贝出席的家长会。跟她同桌的是一位男家长人长得帅气,写得一手好字,将老师传发的留言簿写得满满当当。听完期末学生成绩总结,他积极提出问题,还针对自家孩子的学习成绩,会下跟老师交流了约有二十分钟。回到座位后,又跟牛小贝做了简单交流。男人滔滔不绝的口才和对自家孩子教育的问题罗列出很多经验,令牛小贝觉得自愧不如。她自以为,作为家长她对孩子的生活和学习已经够用心了,但跟人家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她看着他转过头跟其他家长交流切磋,妒忌得不行。甚至在心里想,老天咋就不安排这样优秀的男人跟她相遇呢!这样的男人,在家能够给家人遮风挡雨,在外儒雅随和事业有成。再看看自己家里那个,跟人家一比就是怂包,软皮蛋。除了管自己吃管喝管拉屎撒尿,其他都不管。牛小贝开始懊悔了,自己咋就眼睛让鸟屎给糊了,跟了这样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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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贝跟熊建遇到纯属意外。也就是这个人,让牛小贝觉得,这就是男人的标准。是个男人,就应该这样。
儿子中考那年,差一分没被重点高中录取。不光是孩子在家伤心欲绝,就连牛小贝的心也像被人拿刀子剜了一样难受。进不了重点,可选的学校一是普高二是私立高中。轮到蒋跃发表建议,他一张嘴就是普高。
“还选什么选?他第二志愿填的不是普通高中吗?系统录到哪所学校,咱就读哪所学校。”可牛小贝不干了,她认为儿子平时基础打得牢,不管模拟考试还是普通考,成绩都不错,妥妥的重点高中的苗子。唯独这次发挥失常,读个普高,不得冤死?再说了,普高差的不光是学习氛围 ,就连任课老师的教学水平也没得比。她是打死不想让孩子进普高。
蒋跃两手抱在胸前朝媳妇吼,你不想就行了?你去问问全天下的父母,他们哪个不想把孩子送进重点,可也得进得去啊。
“我就是不让他去读普高。要不就读私立,要不托关系走门路,将孩子弄进重点高中。”气得蒋跃手指着牛小贝的鼻子骂。你以为重点高中是你家开的?看把你牛的?私立高中一年五万,我负担不起。蒋跃阴沉着脸转过身去,留给牛小贝一个大背头。儿子看爸爸妈妈要打起来,哇的一声哭着回了房间。任凭牛小贝敲了半天的门,也没将人喊出来。气得她哆嗦着身子,手指戳在蒋跃的脑袋上骂,“我脑子被驴踢了才找了你。你他妈妥妥的二百五。你个扛不动枪拿不动矛的东西,这日子没法过了。”说完,拍门而去。
吵归吵闹归闹,牛小贝还是打算给儿子走关系。其实,她骨子里是抗拒私立学校的,升学率跟重点高中没法比,学费还贵得要死,不是普通家庭的菜。但它是条件颇好的家庭最佳选择。那些大款们,他们不缺钱,缺的却是学校。牛小贝的家庭条件不算好也不算坏,地道的二流水平。这些年,她虽然为了孩子的学习生活并没怎么出去工作,可她也没闲着,读书看报了解国家新的政策。在孩子的教育上,她称得上比较前沿的。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她非常赞同这句话。她认为一个家庭的成功,并不在于你有多少钱,而是你教育出了什么样的孩子。这点,她的丈夫永远不能跟他比。他就像旧社会的老妈子,思想还停留在过去,不更新不开拓,不会跟着时代走。
为了孩子,牛小贝找了不止一拨人,你托我我托他,最后把关系拖到主管教育的副局长身上了。而跟这个副局长关系很铁的人,就是熊建。
牛小贝千方百计约到了熊建。见面后才知,这人就是当初吴大姐给他介绍的对象,那个跟她拜拜被她臭骂一顿的男人。不过当时,他不叫熊建,而叫熊子刚。熊建胳肢窝夹一只真皮手包,右手握住牛小贝的右手时,笑得忘乎所以。就像被兔子反耍了的狼,笑得不怀好意。
“哎呦,没想到约我的是牛小贝大美女。想当年牛大美女伶牙俐齿,电话里将我骂得不敢张嘴,骂得一愣一愣的,骂得我好几天吃嘛嘛不香,睡觉做噩梦呢!”虽然只是玩笑话,可牛小贝还是羞愧得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在心里骂介绍人二百五,找谁不行偏偏找上了这货。可既然来了,就要硬着头皮把戏往下演,演得好了,这事指不定就能成呢!
熊建提出跟大美女吃顿饭,牛小贝求之不得,当即挑了家比较上档次的酒店。饭桌上,熊建喝了点酒,话说得更没遮没拦的。一听说是因为小贝儿子上学的事儿,他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咱儿子的事儿是头等大事,别人可以不管,咱儿子的事儿不能不办。”一听说这事儿有门儿,牛小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尤其喝了酒后,像一朵红花开在脸上,别样的美。熊建也喝了不少酒,两人干了一瓶红酒又要了一瓶。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个曾经的相亲对象喝高了喝兴奋了,又是唱又是敲桌子。最后醉得一塌糊涂。等到牛小贝醒来后发觉,她浑身脱得精光光像一只褪了毛的白条鸡,跟姓熊的躺在一个被窝里。小脸霎时变白了。
12
客请了饭吃了该花的钱也花了,儿子如愿以偿进了市重点高中。爸妈和公婆知道后,一个劲儿地夸小贝有本事儿。牛小贝心里想,“屁本事。还不是金钱和美色作祟?”但她不能说。那天晚上的事儿像一根刺扎在她身上。拔不出也不能拔。蒋跃倒是反应平平,对老婆怎么走关系怎么请客送钱,一点也不关心。牛小贝甚至觉得,即便她说出那晚上发生的事儿,他也不会尻一个屁出来。这样的男人,反倒让她那藏在罪恶灵魂下的心稍稍感到了一些好受。如果蒋跃揪着这事儿不放,将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的那点儿可怜的宁可杀不可辱的骨气与尊严扔在牛小贝面前,她会觉得罪恶深重。会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如果丈夫提出离婚她也没话可说。可这些,并没有如她所望地发生。由此,也让她觉得他们感情的淡薄和婚姻的名存实亡。这样的婚姻,是喜是悲?是该解散还是该继续往下走?
有一次,她跟朋友去逛街。走到万达广场附近,女朋友手指着两个举止亲密的人喊,“看,那个男的像不像你老公?”她抬眼望过去,只一眼就认出那是蒋跃。她的心咕咚跌入深谷。蒋跃跟那女人并排着走,两个人有说有笑。他的脸上像住了飞云,不停变幻着各种表情。无论怎么换,那张狂得就要挤破门面的笑,是无法收敛无法掩盖内心的潮水澎湃的。牛小贝忽然觉得,这才是真实的蒋跃。他跟她结婚这么多年,从没这样笑过,且笑得这般张扬。眼前的人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举止行为,陌生的却是他的笑。
那天晚上,牛小贝失眠了。熄了灯躺在床上,听着石英钟脚步轻盈地在墙壁上行走,她却一点困意没有。十二点了,她还睁着眼睛,子夜两点,她的脑细胞仍异常活跃。她数羊,数到一千又倒数回来,觉虫依旧没来找她。她听着旁边那一声接一声的呼噜,心就来气。她觉得那声音是在嘲笑她,挖苦她,是在看她的笑话。都说有了开头就有了以后,后面的日子,她经常失眠,或者睡不到一两个小时,眼睛忽地睁开,就再也将自己塞不回梦里去了。她头发开始掉落,气色明显得不如之前。皱纹,也争先恐后找上门来,那些纹纹路路能夹死苍蝇一点也不夸张。
有一日,她终于受不了蒋跃的呼噜声,提出分房睡。话一出,男人抓起自己的枕头就往外走,走得不拖沓不拖泥带水走得脚底抹油。牛小贝坐在床头看着他脚步匆匆在心里起了幻觉,这货是不是早就谋划着要分出去单住?再或者,有此想法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分房睡的原因,一般是感情出了问题。如若被好事儿之人知晓,说不定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都分房睡了,这婚要离也不远了。刚结婚时,牛小贝一想到日子过不下去要离婚,心就空得慌,甚至于听到小区里哪对夫妻离婚了,心也不好受。而现在想想,竟心静如水。大概是这平淡的婚姻扼杀了她的激情,思想里已没有了抗拒。她想,蒋跃大概也是如此吧!
儿子大概也看出了父母之间的问题。有一天放学回家,读了高三的他对妈妈说,“如果觉得委屈,就离了吧。等我高考完你们就去把证办了。”她兀地抬头望着儿子,原来他一切都懂。原来现在的孩子心理素质如此强大。看着比自己高出两头的孩子,她的眼睛倏地噙满泪水。
如果婚姻让一个人觉得心如死水。觉得生活迷茫而孤独无助,那就离了吧。婚姻到底是什么?每每看到街道上一对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牛小贝都会这么问自己。她觉得婚姻就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那些被囿困于婚姻里的人,是不是也有过她一样的遭遇?或许,这世上不缺爱,唯独缺的是真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