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创，文责自负〉

攀驼背，原名张富攀。家中兄弟姐妹六个，排行老四。生活困难，营养不良，个高人瘦，左边肩膀高，右边肩膀低，低的这边拉弯了腰，背是弯的，外号攀驼背。

在九十年代，外出打工的人很少，都热火朝天经营那一亩三分地。逢场天赶集的人成群结队，场镇的街道，电影院、茶馆、棋牌室……到处人满为患。特别是棋牌室，打长牌，搓麻将是高级娱乐活动。有钱的，当官的，桌上放一叠钱，那股快乐劲，无言以表。

攀驼背身体不好，又没娶上老婆。父母总觉得亏欠他，随便他想干啥，每场赶集，是他的必选。

攀驼背，外形不好看，但人十分精灵，书没读两年，大字不只几个，打长牌搓麻将，玩得尚好。

逢场天像跟班似的，跟着村长，村支书，生产队队长打转转。同路上街，同路回家，有说有笑，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到了街上，不买啥，也不卖啥，直奔乐喧棋牌室，不拒大小，陪村干部、司机、打工回家的人，打长牌搓麻将，简直是得意忘形，不亦乐乎。

打牌输了，就卖家里粮食，鸡蛋，向熟人借。父母提起他，气得咬牙切齿，嘴里咒怨：生个不争气的败家子。

村干部打牌人够了，他不打，挤在村干部那桌看，忙前忙后斟茶倒水，同村干部关系搞得火热，也就认识了不少乡干部。

那时选举制度不健全，由领导任免。

大概是一九九三年，村民兵连长突然外出打工。村支书任命攀驼背当民兵连长，当时的民兵连长，还协管计划生育（协管员）。

摇身一变当了民兵连长的攀驼背，像踩在云端上，开始飘飘荡荡。穿一套崭新的蓝色西装，皮鞋擦得透亮，头发梳个偏分，用水抹得溜光，腋下夹个黑色公文包。见了熟人时，他就带着惊喜的神色几大步迎上去一一握手。

逢场天，遇到其他村的人叫他攀驼背，他抑制不住自己得意的心情，作自我介绍：我现在是民兵连长了，应该叫我攀连长，王村长通知我开会，称呼攀连长开会……自擂一番。有时遇到其他村的熟人，不好意思炫耀自己当官了，一副神秘样子说：你猜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到了场镇， 改变了往日的爱好，很少进棋牌室。一个上午，晃晃悠悠进几家茶馆，听村民们争先恐后叫他攀连长，攀协管。争先恐后请他喝茶，喝洒，递烟。

就连攀驼背的父母上街，打招呼的人也多起来了。

闲时，攀驼背夹着公文包，在村公路上晃来晃去，居高临下的口气，问：这家交公粮没有？那家缴农税没有？遇到适龄生育的夫妻，问女人做绝育手术没有？有一次问到一个脾气急躁的村民，村民说：你连婆娘都讨不上，你管别人生孩子！

有时像救世主一样，村里帮孤寡老人提水，砍柴，向老人说：我就是你儿子。村里妇女男人外出打工，他帮忙收小麦，还闹出笑话。逢人便问：有没有困难需要他帮助，有村民刁难说：我公粮不交可以不？他说：那不行。我缺钱你给不？有村民知道他心是善良的，但一些忙他确实帮不了。有人称赞他没官相有官心。

万事万物在发展变化，行贿、受贿，是一对孪生姐妹。虚荣心，则在赞美声和吃吃喝喝中膨胀。

自从攀驼背当了民兵连长，除了在场镇上，有人请他喝茶，喝酒，吃饭。在村里，有孩子想当兵，家长也请他吃饭，有超生子女的为了少罚款，也先送点小钱。

到了年下，有一家为宅基地与攀驼背家十多年不来往，想超生第二胎，杀了年猪，笑迎迎地给攀驼背家，重重送了一刀肉。

晚上，他母亲炒了一大盘瘦肉，全家人高高兴兴吃着别人送来的肉，喝着小洒。他母亲凑到他父亲面前说：怪不得人家削尖脑袋要当官，原来当官有这么好，我家老四能干。他父亲集体生产时，当过几年副队长，没有回答他母亲的话。他二哥书，读的要多一些，接过他母亲的话，说：官仓里的老鼠，吃得肥头大耳，还心安理得。它生居在那个位置，不吃不行！回头对攀驼背说：你要多练习签名。

攀驼背有兹有味地当民兵连长一年以后，肚子也挺起来了，走路的姿势也大摇大摆了，看人的眼光也不一样了。有村民向他诉说困难，反映问题，也学会了嗯…嗯…啊…啊。在他二哥的调教下，练“张富攀”三个字历经半年时间，用了四个本子，终于拿得出手了。

就在那年，办豆瓣厂的村民资金不足，向合作社贷款，找了攀驼背作担保人，他龙飞凤舞地在担保人一栏签上了“张富攀”三个字，贷款人惊讶地夸他：看不出来攀连长，字写的这么漂亮！随手指了一下货款人这一栏还要签名，他云里雾里又在贷款人那一栏签上了“张富攀三个字”。

一年后合作社垮了，工作人员拿着贷款单子找到攀驼背家还钱。好在是同村人，没有打多大麻烦，贷款人把钱还上了。

从此以后，他逢人便说：帮人签名办事，一定要沉下心，不要二晃二晃的……

官，当到第三年六月的一天，一个上门女婿生了两个女儿想生个儿子，添补上辈缺儿子的情况。为了凑够罚款钱，在新疆工地上偷了一些钢材，铁棒等，被抓了。公安局公函送到乡派出所，乡派出所再传达到村民兵连长，要写份介绍此人的证明。读了两三年小学的攀驼背怎能写出来？求村长帮忙，村长写了一份让他抄。内容是这样的：此人在村里一惯表现良好，没有偷盗行为，有点轻微的神经病（写有神经病是为了减轻处罚），为了生三胎，临时起意。

同年的十月份，一个在深圳打工的二翠俩口子，同样想生三胎，衣服己遮不住凸起的肚子了。所在小区的计划生育工作人员，要二翠在原户口所在地开一张生育情况证明。打电话找了攀连长，他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了。

他照着村长帮忙写的那张新疆来的公函证明，抄了过来，半个小时就完成了，高高兴兴地到邮局寄到二翠家。二翠看后，吓得孩子提前两个月早产。

这事传到村里闹了大笑话。

从那以后，攀驼背，见了大人便说；砸锅卖铁要让你孩子多读书哈，我们家穷，兄弟姐妹多，我才没读书。见了正在读书的小朋友便说：好好读书哈，长大了不要像攀四爷这样没文化，当干部，帮村民把事没办好，当了“吹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