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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母亲将我接走时,我哭得撕心裂肺,反反复复喊着“我要外婆,我要外婆”。我们能一家人最开始在西京住的地方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在一条弄堂里的筒子楼里,院子口有一扇大铁门,红色的漆中透着黄色的锈。弄堂口有一根电线杆,贴着一些小广告,顶上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那个时候我应该短暂地上过托儿所,有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老师,她的头发很多,马尾辫又长又粗又亮,随着她的步伐欢快跳跃着。托儿所有蹦床,小孩子们可以在里面玩儿,我不敢蹦很高,总怕崴脚。再后来玩儿蹦蹦床是在国外了,那时的我想起儿时的事情,尝试想要蹦的高些,结果果不其然崴了脚。
没过多久我们搬去了另一个地方,这次不再是筒子楼了,而是单元楼。单元楼共有6层,我们就在最顶楼。推门进去是客厅,右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左手边是我的小房间,最里面是父母的房间,父母的房间连着阳台,洗好的衣服迎着蓝天招展。
最开始养宠物,就是从房间的阳台开始。养过鸽子,雪白的羽毛,粉红的眼睛和喙,在笼子里探头探脑。我最喜欢在她把头埋到身子里时用手戳她,她就不得不又露出头来。小时候我不懂,每次她在笼子里扑腾翅膀,我都认为她很欢乐,于是会在阳台对着挂在晾衣杆上的她大叫。直到有一天走到阳台,发现她已经两脚朝上倒在了笼子里。她的爪子也是粉红色的,滴溜溜转的眼睛永远合上了。
在丑小鸭的故事里,孤零零的丑小鸭被风吹被雨淋,没人照顾也没人陪伴,多可怜啊。但是我的小鸽子,每天都有小米吃,小杯子的水是干干净净的,我会陪着她玩儿,为什么她会死掉呢。我难过了很久,也第一次开始对“死亡”有了具体的概念。死亡是空荡荡的笼子,渐渐沾上了时间的尘,落向记忆深海的黑箱子里。
父亲看我很难过,买了一对小兔子陪我,一只兔子是黑中带白的斑点兔,另一只浑身上下也是白白的,眼睛红红的,很像我心爱的小鸽子。兔子看上去软软绵绵白白净净的,但是能吃能拉,拉的粑粑臭烘烘的。两只兔子关系很好,吃菜帮子的时候也不会打架,如果我把一只兔子关在卧室,另一只兔子放在客厅,那两只兔子就会守着卧室门嗅来嗅去。
我们家住在顶楼,有一根粗粗的外接排水管道从顶楼的外墙一直通向楼底,我和雪白小兔子说,勇敢的小兔子要去探索这条黑黑长长的通道,于是把小白兔放进了这个管道里,等我追下楼的时候只能看见她白白的尾巴尖尖,在小区低矮的灌木丛中闪烁几下,就再也找不到了。她真的是只很勇敢的小白兔。
斑点兔失去了好朋友后,变得很不开心,哪怕我把我喜欢的白菜叶叶给她吃,她也不吃。最终她和我的小鸽子一样,也死去了。
在新家养宠物的体验虽然不是很愉快,但是也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那个时候每家每户应该都是有一本大大的日历,挂在门背后,做日历的纸很好,所以爸爸会把不用的日历裁好订起来,就变成了只有单面可以用的大白本子,他会在本子上出很多加减法的题目让我做。我对父亲最早的印象之一就是就是和他一起趴在大卧室的床上做数学题。我的父亲是个急性子的人,但是在教我学习这个事情上总是很有耐心,做错了题他也不会生气。据说我小时候有很多问题,为什么“+”是表示加法呢,为什么“1”表示1呢?父亲很难给我解释这些问题,有可能有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从不嫌我的问题幼稚烦人。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很感激,直到现在,我也从不羞于提问题。可等到我成为家里学历最高的、见识更多的人之后,对于父母问的一些问题,我会有不耐烦的态度。“这你不知道呀”“这是什么问题”“唉,这你不用懂”。父母会慢慢老成一个孩子,而我还没有成长为像父母一样好的大人,所以啊,爸爸妈妈们,你们慢点儿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