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平安夜的前夜,我们兄弟三人,都聚齐在医大一院,明天就是母亲做手术的日子了。大夫让母亲空腹,还时不时把母亲叫去,做一些术前的准备。母亲就像一位即将迎接大战的战士,认真地听从着大夫的安排,没有一丝慌乱。
大夫确认没有需要做的事情了,母亲也放松了许多。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离睡觉还早,母亲让我陪她散散步。我搀扶着母亲,在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缓缓地走着。走廊里有许多临时的病床,病人和陪护熙熙攘攘。有的病人这几天和母亲已经认识了,他们有的打个招呼,有的点头示意。我和母亲都没有谈论明天的手术,许多话涌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母亲也没有叮嘱我什么,只是平静地,缓缓地走着。
以前母亲身体好的时候,我陪母亲散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一次也是在晚上,母亲一边走一边念着马路对面店铺门楣LED屏上滚动的标语。我惊讶地对母亲说:“这么远的距离,您还能看得见?”母亲说:“这算啥,更远更小的字,我也能看得见。”说完就指着远方店铺下的小字,念给我听。在我眼里,那就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母亲说,人老了,就变成远视眼了,远处比近处看得清。那次母亲的兴致很高,一边走,一边念,不停地展示她神奇的技能。
还有一次陪母亲散步,母亲和我聊到我小时候的事。我六岁那年,母亲去北京看病,也顺便带上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北京的高楼大厦让我开了眼界,比我生活的佟二堡繁华多了。那时我的记忆力很好,道路只要走过一次,下次再走我就能记住。从住的地方到医院,母亲就让我带路,省去了许多打听的时间。一天中午,母亲带我走进一家饭店,问我想吃啥?那时的饭店都是国营的,想吃什么先付钱开票,然后拿票到付菜口自己取。我记得付菜窗口的上面有一幅画,画着一条做好的大鲤鱼在腰盘里,鱼头和鱼尾都向上翘着。我指着那幅画对母亲说,我要吃那条鱼 !平时节俭的母亲,罕见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花了五块钱点了那道菜。那时母亲每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钱,花五块钱吃顿饭,已经是很大的开销了。在我工作后,带母亲吃过许多美食,感觉都没有那条鱼香。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道菜,也是刻在我记忆中的一道菜。
也许是走的有点累了,母亲说你们都回去吧,她也要休息了。母亲总是怕给我们增加负担,不让我们陪护,只是说明天早点过来。
那次休息后,母亲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直到最后离开我们。母亲走了,自己蹒跚地走了,没有让我们继续陪她走下去。
有一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又回到了从前,陪母亲在街头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