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我对爸妈的记忆,我爸都是多于我妈的。不仅仅是孩童时爸爸耐心的父爱,还因为我妈去世时,我还太小才7岁,回忆实在不多。我爸在我妈走了后,明显比原来更忙了,天天地里家里忙个不停,空了还要做裁缝活换点小钱,给我和德娃换点糖来吃。
我爸那么劳累,没吃过几口饱饭,把能吃的都给了我和德娃,自己饿着肚子干重体力活。我只能帮我爸做些洗衣服找柴火这些家务事,德娃又小,天天调皮捣蛋下田捉泥鳅上梁捅鸟窝的。有一回他闯了祸把别人家的地里面垒的土方给蹬塌了,那人找上家门来说理,把我爸给气得抓起一把谷草就要打他,这一把谷草又能把人打痛吗?但这已经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我爸发火打人,还是用谷草打,他就是这样对我们温和有耐心,没骂过我们更没打过我们。
但我爸这样的好人,还是没有逃过大饥荒。在我妈走后的第三年,我10岁、德娃6岁的时候,他还是得了我妈得的肺结核,和我妈一样的走了。他走的那一年,仿佛有什么预感似的,有一天他穿上了一件从来没穿过的列宁装,到镇上去拍了一张上半身照回来,把照片交给了我,叫我保存好。我当时还不知道其实我爸已经生病,还奇怪他为啥不带我和德娃去照相。如今这相片还在,虽然花得快看不清了,但这是我亲爱的爸爸留给我们的唯一的物件。
我爸走的时候,我没有了我妈走的时候那种惊恐和悲伤,虽然我对爸的感情更深更依恋。但是那段时间死人真的太多了,一天寨子上不死人仿佛都不正常,全是饿死病死劳累死的,灾荒年生就是这样,死亡对我来说都不恐惧了。我留着泪给我爸蒙上了脸,他那么瘦,那么平静,仿佛只是沉沉睡去。爸和妈终于在天上相聚了,留下10岁的我和不到7岁的德娃,独自面对这未知的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