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福州,我便在机场通往市区的高速路上看到一连串我没见过的景物。我要说的,不是高速路边缘的山壁上的绿树,而是建造在山壁边缘、被大片绿树牢牢包裹住的庙宇。这些庙宇的风格不统一,有新也有旧,大的看上去几乎接近一座小型加油站的规模,小的则几乎只能容纳几个人。由于相隔足够远的距离,我没有看清这些庙宇里面供奉的到底是什么神仙或者谁家的先祖。不过,我记得,我没有在我此前去过的其他国内城市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尤其没有在我的家乡看到过。这使我很期待接下来在福州市区里度过的几天。
不过,接待我的福州当地朋友告诉我:福州算不上是旅游城市,福州市区里也几乎没有什么特别著名、特别值得去的景点。对于只是来暂时换个环境散心的我来说,在整个福州市区里,相对比较值得去的景点基本只有西湖公园。思考一番之后,我便决定在办完自己的事之后优先去西湖公园转一转。
走出地铁口之后,我便沿着水边的道路走向西湖公园的西南门出入口。许多株形状不同的大榕树依次映入我的眼中。早几年,我便听说过,福州这座城市的别名叫“榕城”,因为市区里种植的榕树的数量很多。即使在我此前曾经去过的其他南方城市,也几乎没有哪一条街道完全种满榕树,更看不到几乎完全由榕树组成的树林。但是,通往西湖公园入口的这一条河岸边缘的街道两侧种植的榕树几乎多到能够形成一片树林。每一株榕树的树干形状都不完全相同,有的高耸,有的宽阔,有的笔直,有的倾斜。从它们的树干表面垂落下来的大片枝条的形状也多种多样,有的组合成一把打开的雨伞,有的像是一座小房子的房顶,还有的看上去像是一块完全展开的手帕。大片榕树的枝条和树叶组成大片紧挨水边的阴凉地,为水边的街道之内的大片区域带来令人感到舒适的凉爽。许多游客模样的人坐在阴凉地下方的公共座椅上歇脚,一部分当地人模样的老人也坐在阴凉地下方喝茶聊天。刚刚结束午休的孩子们正在依次返回位于道路另外一侧的学校,大多数孩子都显得充满活力。对我而言,仅仅只是站在阴凉之处观看这一幅热闹的景象,都能够让自己的心情感到平静。
经过竖立在出入口边缘的“西湖”二字之后,我继续沿着水边的道路往北边走。不一会儿,我便经过一座朱红色的大门。悬挂在大门上方的匾额上面写着“西湖书院”四个大字。只不过,大门内外都几乎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影,路过的游客当中也几乎没有人把目光投向这座大门。看过旁边的指示牌之后,我才知道:福州确实有一座西湖书院,这座书院正是如今的福建师范大学的前身。只不过,目前的这座位于福州西湖内部的西湖书院是在以前的动物园旧址上面修建的。这可能正是大多数游客都对它没有多少兴趣的原因之一。
继续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一块石碑显现在我的眼中。这块石碑位于一座凉亭之内,大部分都被玻璃和金属支架牢牢地包裹住,看上去像是一件历史悠久的文物。然而,竖立在一旁的指示牌上面写着,这块石碑只是后人依据拓本而重新镌刻的仿品,真正的石碑早已遗失。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座凉亭才被称为“遗爱亭”。指示牌上面还说,镌刻在石碑上的内容是清代疏浚福州西湖的历史记载。只不过,我基本看不清石碑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我只记得,凉亭旁边的休息区有很多游客正在休息。这些游客以中老年人为主,大多数人都在休息区里面热烈地交谈,有的人还在圆桌周围打牌或者打麻将。但是,竖立在休息区旁边的噪音检测仪一直显示,整片区域之内的音量没有超过值得被警戒的数值。
遗爱亭的北侧有一座荷花池。由于目前正是四月,荷花池里不仅没有荷花,连完整的荷叶都看不到多少。池水也显得有些浑浊,一点儿都不清澈,令大多数游客都完全没有多看几眼的欲望。在荷花池边缘的凉亭之内休息一会儿之后,我才注意到位于凉亭边缘的建筑物。指示牌上写着,庭院的名字叫做“桂斋”,是整个福州最早的一座林则徐祠堂。庭院东侧的两扇大门上方分别镶嵌着写有“宜地”和“重人”两个字的匾额,位于两块匾额中间的那一块较长的匾额则从右往左写着“景仰先贤”四个字。祠堂内部的陈设显得庄严而肃穆,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只有最简单的塑像、对联和资料介绍。竖立在祠堂内部各处的展示牌上面写着,清廷最初对福州西湖的疏浚工作正是由林则徐主持的。走出祠堂之后,我又注意到位于祠堂的东北角的一座凉亭。资料上面显示,这座显得相对较为简陋的凉亭名叫“禁烟亭”,是民国政府为纪念林则徐主持虎门销烟的功绩所修建的。整座凉亭显露出一副饱经风霜乃至年久失修的样子,表面布满污渍和伤痕,镌刻在石柱表面的字也显得有些模糊。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这很可能代表近代中国的那一段落后、挨打的屈辱历史,也代表林则徐在那种艰苦的环境之下仍然刚直不屈的可贵精神。
沿着禁烟亭向北走,才算得上是真正走到湖边。
此时已是下午,也就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湖边的树木算不上很多,也没有太多的阴凉地可以遮挡阳光。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在湖边漫步的游客算不上很多,连乘坐游船游湖的游客也算不上很多。从南岸往北看,湖面上只有数得清楚的几辆游船在分别按照不同的轨迹航行,有的更是小到几乎让人看不清楚。不过,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整片湖面的全貌。
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原本呈现出碧绿色的湖水隐隐泛起一片微弱的金黄色光芒,看上去似乎像是被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赐福一般。大片波纹从湖面上方的微弱光芒之内显现出来,连成一片,整整齐齐地平铺在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波浪的湖面之上,随着时不时吹起的风而微弱的摇动。如果仔细观察,大多数人都能够发现,许多道不同形状的波纹都能够组成不同形状的图案,有些像云朵,有些像沙丘,还有些像是某些令人难以破解的密码图案。湖水呈现出的颜色也随着风的吹动和阳光的变化而逐渐改变,时而变得更绿、更加深邃,时而变成金色、变得更加明亮。相对于一旁的休息区,湖边是足够安静的。虽然时不时地吹起微风,却一直没有响起多少声音,既没有浪花声,也没有鸟类或者其他生物的叫声。注视时刻发生微弱变化却始终处于安静之中的湖面,不仅能够暂时忘却盘踞在心底的一切烦恼,也能够暂时忘掉时不时地从身上冒出来的燥热。那一座几乎完全被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完全覆盖的湖心岛更是显得如同人迹罕至的密林一般幽静。
相对于我之前曾经去过的多片较为著名的水域,福州西湖算不上有多么特别。但是,它同样能够让我感到心安。
在从公园的正南门出入口离开之前,我还注意到一座竖立在建筑物正门前方的雕像。当时,我一眼便看到悬挂在建筑物大门上方的“宛在堂”牌匾,也一眼看到这座雕像的面庞。只不过,我一时想不起,这座雕像到底是哪位古人。看到悬挂在一旁的指示牌之后,我才知道,这座左手紧握书卷、右手轻捻长须的人物雕像不是某一位具体的人物的雕像,而是代表许多曾经旅居福州或者在福州立过功劳的诗人的雕像。宛在堂这座建筑曾经被多名文人、官员使用过,后来曾经做过林则徐主持疏浚西湖工作时的办公场所。这很可能代表一种精神的传承。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只要每一代人都能够牢记整个民族的优秀传统,并将整个民族当中的优秀品质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国家和民族就有可能迎来长久的繁荣。
2025.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