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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迷途
清明时节,山雨下得很大。林夏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已经麻木,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却依然无法跟上暴雨倾泻的速度。她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前方模糊的道路,但除了被雨水扭曲的车灯光芒,什么也看不见。
"该死!"她拍了一下方向盘,导航早在半小时前就失去了信号,手机显示"无服务"。这条偏僻的乡间公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油箱警示灯已经亮起,提醒她汽油即将耗尽。
林夏是一名记者,准确地说,是一名专门调查超自然现象的记者。这次她本是要前往邻县调查一起"鬼屋"事件,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迷了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窗外除了雨声,就只有偶尔闪过的树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束光。
在公路右侧不远处,一盏昏黄的灯光在雨中摇曳。林夏放慢车速,眯起眼睛——那是一个加油站的标志,上面写着"午夜加油站"四个褪色的红字。
"谢天谢地。"她松了口气,转动方向盘驶向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加油站。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加油站比她想象中还要破旧。几台老式加油机锈迹斑斑,顶棚的金属板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唯一的光源来自加油站小商店的窗户,里面透出微弱的黄色灯光。
林夏停好车,抓起外套顶在头上冲进雨中。推开商店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汽油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扑面而来。门上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有人吗?"她环顾四周,货架上凌乱地摆放着各种过期的零食和饮料,收银台上积了一层薄灰。
"加多少?"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林夏差点跳起来。
她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老人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工作服,胸前名牌写着"马师傅"。
"呃...加满,谢谢。"林夏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请问这里有洗手间吗?"
马师傅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走向加油机。林夏注意到他的右腿似乎有些跛,走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关节缺少润滑。
正当她犹豫是否要再问一遍时,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子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她看起来二十出头,脸色苍白,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红肿,显然刚哭过。
"你还好吗?"出于职业本能,林夏上前问道。
女子猛地抬头,像是被吓了一跳,随即警惕地后退一步。"我...我没事。"她的声音颤抖,眼神飘忽不定。
林夏注意到女子手腕上有一圈淤青,衣服也有些凌乱。"需要帮忙吗?我叫林夏,是记者。"
"苏雨晴。"女子低声说,然后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臂,"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求你了。"
林夏正想询问详情,马师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加好了。"
"我...我得走了。"苏雨晴突然松开手,眼神惊恐地看向门外,"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林夏追问,但苏雨晴已经快步走向门口。林夏匆忙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收银台上,追了出去。
雨势稍减,但依然密集。马师傅站在加油机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林夏注意到加油机上的数字停留在"66.6",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你的车。"马师傅指了指林夏的轿车,然后又看向苏雨晴,"你的车呢?"
苏雨晴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我...我丈夫去检查轮胎了,应该快回来了。"
马师傅的嘴角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是吗?那你们最好快点离开。午夜过后,这条路就不太安全了。"
林夏看了看手表——11:43。"为什么叫'午夜加油站'?"她忍不住问道。
老人突然凑近,林夏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腐朽的气味。"因为午夜时分,这里会有'特别服务'。"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但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
苏雨晴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林夏决定不再多问,拉着苏雨晴走向自己的车。"上车吧,我送你。"
就在她们即将上车时,远处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加油站。
"是他!"苏雨晴突然挣脱林夏的手,"那是我丈夫的车!"她不顾一切地向那辆车跑去。
林夏本能地感到不对劲。那辆黑色轿车看起来崭新得与这个破旧加油站格格不入,而且车窗贴着深色膜,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
"等等!"林夏喊道,但苏雨晴已经跑到了那辆车旁。
黑色轿车停在了距离加油机几米远的地方,发动机依然运转着,却没有人下车。苏雨晴敲打车窗,喊着什么,但车内毫无反应。
马师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林夏身后。"你不该多管闲事,小姐。"他的声音冰冷,"有些路,走错了就回不来了。"
林夏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拿出手机,依然没有信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辆车里的人是谁?"
马师傅没有回答,只是走向那辆黑色轿车。就在这时,苏雨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疯狂地后退,然后转身向林夏跑来。
"那不是他的车!那不是他!"她的声音充满恐惧,"后备箱...后备箱里有..."
没等她说完,黑色轿车的后备箱突然弹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垂了下来。
林夏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抓住苏雨晴的手,"快上车!"
两人冲向林夏的车,马师傅却挡在了她们面前。"太晚了,"他摇摇头,"已经过了午夜。"
林夏看向手表——时针和分针诡异地停在了12:07,秒针一动不动。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明明刚才还是11:43。
加油站的所有灯光突然闪烁起来,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无声地打开了,但里面空无一人。后备箱完全打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空间。
苏雨晴瘫软在地,抽泣着:"他又带走了什么人...就像带走我丈夫一样..."
林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名超自然现象调查记者,她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但从未想过会亲身经历。"马师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老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们去了'缝隙'里,小姐。这个加油站是一个缝隙,连接着不同的时间。午夜时分,缝隙会打开...有些人走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灯光再次闪烁,林夏惊恐地发现黑色轿车旁边又出现了几辆不同年代的车,有的看起来像是上世纪的款式,全都静静地停在那里,车门大开,仿佛在邀请她们进入。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林夏拉起苏雨晴,决定绕过马师傅冲向自己的车。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从黑色轿车的后备箱里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像是有人被困在里面求救。
"有人在里面!"林夏停下脚步。
"别听!别看!"苏雨晴紧紧抓住她,"那是陷阱!他们会把你拉进去!"
马师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加油站回荡,混合着雨声,显得格外恐怖。"聪明的女孩。但已经太迟了...你们已经看到了缝隙,缝隙也看到了你们。"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加油站的灯光拉长成诡异的光线,雨滴在空中静止不动。唯一清晰的是那几辆幽灵般的汽车和它们敞开的后备箱,像一张张等待吞噬的大口。
"跑!"苏雨晴尖叫一声,拉着林夏冲向雨幕。
她们跌跌撞撞地跑到林夏的车旁,却发现车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身后,马师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用这个!"苏雨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神奇的是,车门应声而开。
两人挤进车内,林夏颤抖的手几次都无法将钥匙插入点火孔。后视镜里,马师傅的身影已经逼近,他的脸贴在驾驶座车窗上,扭曲变形。
引擎终于发动了,林夏猛踩油门,车子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了一下,然后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加油站。
后视镜中,"午夜加油站"的招牌闪烁着红光,然后突然熄灭,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车子开出几公里后,林夏才敢减速。她的心脏狂跳,双手仍然紧握方向盘。"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丈夫真的在那里失踪了吗?"
苏雨晴蜷缩在副驾驶座上,轻声啜泣。"一个月前...我们迷路了,来到那个加油站。他去上厕所...就再也没回来。我每天都在附近寻找,今晚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加油站再次出现。"
林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踩下刹车。"等等...你说你丈夫一个月前失踪,但你的衣服...那是今年的新款。"
苏雨晴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时间在缝隙里流动不同,林记者。对我来说...那只是上周的事。"
林夏感到一阵寒意。她看向苏雨晴的手腕——那些淤青已经消失了。
"你是谁?"林夏的声音颤抖。
苏雨晴的笑容扩大了,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我是上一个调查午夜加油站的记者。现在...轮到你了。"
马师傅的日记
林夏将车停在路边,双手仍然止不住地颤抖。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玻璃,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你究竟是谁?"林夏再次质问副驾驶座上的"苏雨晴",手指悄悄移向车门锁。
"苏雨晴"——如果那真是她的名字——慢慢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同。那双眼睛不再惊慌,而是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我说过了,我是上一个调查这个加油站的记者。三年前,我和你一样,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雨夜,一次普通的迷路。"
林夏的喉咙发紧。"那马师傅...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守门人,也是囚徒。""苏雨晴"的声音变得飘忽,"他比你想象的要老得多...老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年龄了。"
林夏突然想起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那是她在加油站办公室里顺手拿走的,当时马师傅的注意力全在苏雨晴身上。
"这是什么?""苏雨晴"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马师傅的日记...如果那真是他的话。"林夏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老人颤抖的手写下的。
1985年6月15日
今天是我在加油站工作的第十个年头。老板说这个偏僻的地方不需要两个人值班,把老李辞退了。现在整个加油站就我一个人,从早到晚。工资涨了五块钱,但我觉得不值。夜里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1985年7月3日
昨晚发生了怪事。午夜过后,一辆老式别克车开进来,车上的夫妇说要加满油。我收钱时注意到那女人戴的珍珠项链很漂亮。今早清点现金时,发现收银机里多了一串珍珠项链。我记得很清楚,那女人没有回来过。更奇怪的是,昨晚的监控录像一片空白。
1985年7月29日
又一辆不存在的车。这次是个年轻人,开着一辆红色跑车,说要找去州际公路的路。我给他指了路,他给了我一张20美元纸币作为感谢。今早发现那张纸币是1948年版的,已经停止流通几十年了。我开始害怕值夜班了。
林夏翻页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日记...跨度有几十年?但马师傅看起来最多七十岁..."
"继续读。""苏雨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
1991年10月31日
十年了,我终于明白了这个加油站的秘密。它是个缝隙,连接着不同的时间。午夜时分,缝隙会打开,那些迷失在时间里的人或车会经过这里。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路过,但有时候...有时候他们会留下来。
今晚我看到了1973年失踪的那对年轻夫妇,他们的车就停在三号加油机旁边,像新的一样。女人下车问我借电话,说她的孩子发烧了。我告诉她电话坏了,他们就开走了。但我知道,1973年10月31日,他们在这条路上出了车祸,全死了。
1999年12月24日
圣诞节前夜,加油站特别忙。一辆载满礼物的小货车开进来,司机是个戴圣诞老人帽的胖子。他加完油后神秘地眨眨眼,说"礼物在后备箱"。我好奇地去看,发现后备箱里有个大麻袋在动。我解开绳子,一个满脸惊恐的小男孩爬了出来——是上周镇上失踪的汤米·格雷森!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货车就无声无息地开走了,像融化在夜色中一样。
我把孩子送到了警局,但没人相信我的话。他们说孩子是自己走丢的,说我是英雄。但我知道真相——这个加油站能把失踪的人带回来,也能把人送走。
林夏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那些失踪的人...是被加油站吞噬了?"
"苏雨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继续往下读。
2005年8月13日
我试过了,但没法离开这里。每次我收拾行李想走,都会莫名其妙地回到加油站。昨晚我开车往东走了四个小时,天亮时却发现又回到了加油站门口。这里成了我的监狱。
今天有个大学教授来加油,我跟他讲了时间缝隙的理论。他说这叫"时空异常点",是宇宙的褶皱处。他兴奋地说要留下来研究,我劝他快走。午夜过后,我听到他在厕所里尖叫。等我赶到时,只剩下一只鞋和一块手表,指针永远停在12:07。
2012年5月5日
我开始记录所有在加油站失踪的人。名单已经很长了:1973年的约翰逊夫妇、1988年的邮差理查德、1995年的三个大学生、2001年的那个妓女...还有上周的年轻夫妇。男人去上厕所后就再没出来,女人哭了一整夜,天亮前跑进了雨中。我试图阻止她,但她不听。第二天在五公里外的沟渠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法医说已经死了至少两周。
时间在这里是混乱的。我越来越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面是个年轻人;有时候又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但我知道,从1985年那个夏天开始,我就再也没真正老过。
林夏快速翻动着日记,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声。后面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潦草,有些页面甚至被某种深色液体污染过。
2018年9月9日
他们开始和我说话了。那些被困在缝隙里的人。午夜过后,我能听到他们在加油机下面、在地下储油罐里、在厕所的镜子中低语。他们说很冷,说很黑,说要我放他们出来。但我知道一旦打开缝隙,出来的可能不只是他们。
昨晚我第一次见到了"它们"——那些生活在缝隙里的东西。苍白、细长,像人但又不是人。它们从黑色轿车的后备箱里爬出来,在加油站周围游荡。它们不伤害我,但我知道它们在等待什么。
2020年12月12日
我找到了控制缝隙的方法!只要在午夜时分把活人引到三号加油机旁边,缝隙就会打开。那些东西会带走活人,作为交换,它们会给我时间——更多的时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感觉比五十岁时还要强壮。这是我的加油站,我的王国!警察来过几次,但什么都查不到。在普通人眼里,这里只是个破旧的加油站。
今天有个记者来加油,问了很多问题。我知道她在调查失踪案件。我暗示她午夜再来,她上钩了。明天报纸上又会多一条"记者离奇失踪"的新闻。
林夏猛地合上日记本。"这是三年前的记录...他说的记者就是你?"
"苏雨晴"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当时在调查周边五县连续失踪案件,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加油站。我故意迷路来到这里,但低估了这里的危险...我被困在了缝隙里,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那我刚才看到的苏雨晴..."
"是真正的苏雨晴,上周才失踪的。""苏雨晴"——现在林夏知道她其实是失踪记者陈雯——的声音变得低沉,"她丈夫已经被缝隙吞噬了,而她...她选择了跳崖。但在这个扭曲的时间点里,她的死亡还没'确定',所以我才能暂时借用她的形象。"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雨声突然变得遥远,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她看向后视镜,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嘴角正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她的诡异微笑。
"怎么了?"陈雯警觉地问。
林夏颤抖地指向后视镜。陈雯脸色大变,"它们找到我们了!快开车!"
就在林夏发动汽车的瞬间,她看到前方的雨幕中,一排排黑色轿车正无声地向她们驶来,每辆车的后备箱都微微敞开,像一张张饥饿的大嘴。
日记本从林夏膝头滑落,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上面只用狂乱的笔迹写着一句话:
"它们饿了,总是在午夜。"
最终命运
林夏猛踩油门,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险些冲进路边的沟渠。后视镜里,那些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紧追不舍,却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仿佛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它们不会在加油站外杀人,"陈雯紧抓车门把手,指节发白,"但它们会想尽办法把我们逼回去。"
林夏的视线不断在道路和膝头的日记本之间切换。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如同无数手指在抓挠,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她翻开日记最后几页,马师傅的字迹已经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
2021年3月18日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活人就是钥匙!午夜时分,只要在三号加油机旁有活人恐惧到极点时,缝隙就会完全打开。那些东西会带走活人,作为交换,它们会给我更多时间——不是延长生命,而是让我的时间停滞。我已经三个月没长过一根白头发了!
今天试了一个流浪汉。他饿极了,我给了他一碗热汤,告诉他午夜后厨房还有更多食物。他乖乖等在三号加油机旁,当时钟敲响十二下时,他看到了它们——那些苍白细长的手指从加油机下面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他的尖叫声简直美妙极了!作为回报,今早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年轻了至少十岁。
2021年6月9日
警察又来了,询问上周失踪的卡车司机。我装糊涂,他们什么也没发现。那个大块头现在就在地下储油罐里,和另外十几个"客人"在一起。有时候深夜我能听到他们敲打金属罐壁的声音,但谁会去检查一个装满汽油的罐子呢?
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午夜了。那种掌控生死的感觉比任何毒品都令人上瘾。我是这个时空褶皱的主宰,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林夏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日记本。"他是个怪物..."
"不,"陈雯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曾经和你我一样,只是个被困住的普通人。继续读,最可怕的部分还在后面。"
2021年9月30日
出问题了。昨晚的"祭品"是个年轻女孩,她逃跑时抓伤了我的脸。今早发现伤口没有流血...也没有愈合。就像时间在我身上完全停止了。更可怕的是,我感觉不到疼痛了。
下午我故意用刀子划破手掌——没有血,只有一道苍白的裂口,像干涸的河床。我开始怀疑,我到底还算不算活着?
2021年12月24日
圣诞节,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但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女儿是什么时候了。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记忆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不断流失,唯独对那些午夜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镜子里的我时老时少,有时候甚至变成完全陌生的面孔。我开始收集那些受害者的物品——钱包、照片、首饰,试图从他们的记忆中汲取一点温暖。但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寒冷和越来越长的午夜。
2022年2月14日
它们开始进入我的梦境了。苍白细长的身影站在床边,用没有五官的脸"注视"着我。它们不说话,但我能听懂它们的意思——需要更多,永远不够。
今早发现右手小指变成了和它们一样的苍白色,僵硬得像塑料。我用锤子砸碎了它,碎片像石膏一样簌簌落下。没有痛感,但心里某个地方在尖叫。
林夏感到一阵恶心。日记本上那些深色的污渍突然有了可怕的新含义。
"他...他在变成它们中的一员?"
陈雯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时空缝隙在吞噬他,就像它吞噬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一样。只不过马师傅以为自己能控制它,实际上它一直在控制马师傅。"
林夏翻到日记的最后一篇,日期已经模糊不清,字迹歪斜得几乎无法辨认:
它们现在白天也出现了。我能看到它们站在加油站的阴影里,用没有眼睛的脸"看"着我。我知道它们在等什么——等我完全变成它们的一员。
昨晚我尝试自杀。用加油站的软管往喉咙里灌汽油,然后点了火。火焰烧焦了我的衣服,却伤不到我的皮肤。我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燃烧,像个可笑的人形蜡烛。
没有死亡,没有解脱。只有永恒的午夜和永远填不满的饥饿。
我最后的人性正在消失。有时候我会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三号加油机旁,手里拿着某个受害者的物品,却不记得是怎么得到的。
如果有一天你读到这些文字,请记住:马建国曾经是个好人。他爱他的女儿,喜欢钓鱼,会在冬天给流浪猫喂食。那个怪物不是我,是缝隙创造的东西。
救救我。
杀了我。
忘记我。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页被疯狂地涂黑,只剩下几个依稀可辨的字:"它们来了"、"午夜永无止境"和"女儿原谅我"。
林夏合上日记本,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最后...完全变成它们中的一员了?"
陈雯望向窗外无尽的雨幕。"比那更糟。他卡在转变的过程中,既不是人也不是它们。他能感觉到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异变,却无能为力。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引诱更多人进入缝隙——他天真地认为更多的祭品能延缓他的转变,或者至少能换来彻底的解脱。"
车子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林夏差点失控。她稳住方向盘,发现前方的道路变得异常熟悉——她们正在绕回加油站的方向。
"它们在引导我们回去,"陈雯的声音紧绷,"缝隙想要新的祭品,特别是像你这样能'看见'的人。"
林夏看向后视镜,倒吸一口冷气——镜中的黑色轿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苍白细长的身影在雨中无声地奔跑,它们的动作诡异得不似人类,却以惊人的速度接近。
最可怕的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加油站工作服,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马师傅..."林夏喃喃道。
那个身影抬起头,林夏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像是马师傅,却又像是无数张面孔的扭曲融合。它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一串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噪音,震得车玻璃嗡嗡作响。
"别看它!"陈雯猛地伸手挡住林夏的眼睛,"它在试图与你建立连接!"
林夏急打方向盘,车子冲进一条泥泞的小路。后视镜里,那些苍白的身影突然停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它们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唯有那个穿着工作服的身影依然站立不动,举起一只已经半透明的手,做出一个像是告别又像是邀请的手势。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雨停了,道路前方出现了城镇的灯光。
"我们...逃出来了?"林夏不敢相信地问道。
陈雯没有立即回答。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轻声道:"马师傅最后的人性救了我们。他故意放我们走,就像他日记里写的——他希望有人知道真相。"
林夏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副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只有那本马师傅的日记静静躺在座位上,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多了一行新鲜的笔迹:
"午夜见,记者小姐。"
车窗外,加油站的招牌在远处闪烁了一下,然后永远熄灭了。
异变之始
林夏将车停在汽车旅馆停车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却不敢闭上眼睛——每次合眼,那些苍白细长的手指就会从记忆深处伸出来,抓向她的脚踝。
浴室的水龙头滴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林夏烦躁地起身去关紧它,却在镜子前猛地停住了脚步。
镜中的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陌生而诡异的微笑。
林夏惊恐地触碰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影像却保持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足足三秒钟后才恢复正常。她踉跄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毛巾架。
"这不可能..."她颤抖着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抬头再看时,镜子已经恢复正常,只有她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她差点尖叫。是主编的来电。
"林夏?你死哪去了?"主编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说好今天上午交'鬼屋'调查报告的,整个编辑部都在等你!"
林夏愣住了。"今天?但现在是周日凌晨啊,我们说好周一交稿的..."
"你睡糊涂了?今天就是周一!已经上午十点了!"主编的声音既愤怒又困惑,"你该不会又嗑药了吧?"
林夏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她明明记得开车到旅馆时天才刚亮,最多不过清晨五点多。
"我...我马上处理。"她含糊地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手机屏幕显示:6月12日,星期一,10:07AM。
她清楚地记得离开加油站是周六午夜,开车到旅馆最多花了两个小时。失去的整整一天时间去了哪里?
林夏冲向书桌,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写报告。当她翻开笔记本时,一张照片从中滑落——那是她在加油站办公室顺手拿走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站在加油站前,背面写着"小梅和马师傅,1999年夏"。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拿过这张照片。
"该死!"林夏烦躁地将照片扔到一旁,却不小心被纸边划伤了手指。她下意识地含住伤口,却尝不到一丝血腥味。
手指上只有一道苍白的划痕,没有流血,甚至没有痛感。
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抓起钥匙串上的小剪刀,狠心在手掌边缘划了一道——同样的结果:皮肤分开,露出下面的组织,却没有一滴血渗出,也没有任何疼痛。
就像马师傅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不,不,不..."她疯狂地翻找医药箱,用创可贴紧紧裹住伤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正在她身上发生的异变。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文档中的文字扭曲变形,重组成了另一段话:
"你已经被标记了,林记者。时间不多了。——陈雯"
林夏猛地合上笔记本,胸口剧烈起伏。房间里温度骤降,她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白雾。浴室的水龙头又开始滴水,这次的声音却像是某种密码,有规律地敲击着陶瓷面盆。
滴答。滴答。滴答。
林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一名调查记者,见多识广,就算面对超自然现象也应该保持职业素养。她重新打开电脑,开始记录从进入加油站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但当她查看自己写下的内容时,发现大部分文字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乱码,只有几个词句清晰可辨:"午夜"、"缝隙"、"祭品"和"替换"。
"你需要帮助。"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夏转身看到陈雯站在浴室门口,半透明的身体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她的样子比在车上时更加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你...你怎么在这里?"林夏的声音嘶哑。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见罢了。"陈雯向前走了一步,林夏注意到她的脚没有接触地面,"时间在缝隙之外流动不同。对你来说可能才过去几个小时,对我来说已经是几周了。"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林夏举起那只没有流血的手,"为什么我开始变得像马师傅一样?"
陈雯的表情变得复杂。"你被标记了。当马师傅...或者说那个曾经是马师傅的东西抓住你手腕时,它就把你标记成了下一个守门人。"
"守门人?"
"加油站需要活人来维持缝隙的开放。"陈雯的身影闪烁了一下,"马师傅被困在那里几十年,现在它想找替代者。而你,一个专门调查超自然现象的记者,对它来说简直是完美的猎物。"
林夏想起马师傅日记最后一页的留言——"午夜见,记者小姐"。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有办法阻止吗?"
陈雯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马师傅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逃脱。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你离开得越远,转变就会越慢。这也是为什么它那么迫切地想把你引回去。"
林夏突然想到什么,抓起那张照片。"这是马师傅的女儿吗?小梅?如果我们能找到她..."
陈雯的身影突然剧烈闪烁,变得几乎透明。"不...不要找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受到干扰的广播,"危险...她也是..."
话未说完,陈雯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消失了。与此同时,林夏的手机铃声大作,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地接起来,听筒里只传来持续的沙沙声,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噪音。就在她准备挂断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噪音传来:
"林记者..."是马师傅的声音,但比记忆中更加扭曲,"你忘了东西..."
电话突然挂断。下一秒,旅馆的电视机自动打开,屏幕上雪花纷飞,渐渐显现出午夜加油站的画面。三号加油机旁,躺着一本熟悉的笔记本——马师傅的日记,林夏确信自己把它带出了加油站。
画面拉近,日记本自动翻开到空白页,一行字迹慢慢浮现,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笔正在书写:
"午夜将至,时间无多。要么成为守门人,要么成为祭品。选择吧。"
林夏冲向房门,却发现门把手冰冷刺骨,上面结了一层薄霜。透过猫眼,她看到旅馆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佝偻身影正缓缓向她的房间走来,右腿发出熟悉的"咯吱"声。
最可怕的是,当那个身影抬起头时,林夏看到的不是马师傅的脸——而是她自己的脸,却带着那种不属于她的诡异微笑。
第一个祭品
县立图书馆的空调发出垂死般的嗡鸣,却驱不散林夏骨子里的寒意。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六个小时,翻阅着所有关于午夜加油站的资料。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每一次影子掠过书架都让她的心跳加速。
"还需要什么吗?我们要闭馆了。"图书管理员第三次过来催促,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个一整天都在查阅老旧报纸的奇怪女人。
林夏举起那张加油站照片。"您认识这个女孩吗?小梅,可能是马师傅的女儿。"
管理员眯起眼睛,突然脸色大变。"你从哪弄到这张照片的?"她压低声音,"那孩子三十年前就失踪了。"
"失踪?不是跟母亲搬走了吗?"林夏想起马师傅日记里提到过女儿。
管理员摇摇头,左右张望后凑近林夏。"镇上没人敢提这事。那孩子是在加油站不见的,当时才八岁。她父亲——就是马师傅——疯了似的找了几个月,后来...后来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林夏的指尖微微发麻,那种熟悉的异样感又来了。"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开始声称能在午夜见到女儿,说加油站是个'特殊的地方'。"管理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可怕的是,小梅失踪一年后,有人深夜路过加油站,说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在加油机旁玩耍...但天亮后什么痕迹都没有。"
林夏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她谢过管理员,赶在闭馆前复印了几份当年的旧报纸。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不像人类该有的比例。
汽车旅馆房间里,林夏将资料摊在床上。1989年7月15日的《山谷日报》上有一则小豆腐块:
"本地加油站老板马建国之女马小梅(8岁)于昨晚失踪。警方初步排查后未发现绑架迹象,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
随后几个月的报纸跟踪报道了这起失踪案,但线索越来越少。一则1990年1月的报道引起了林夏的注意:
"马姓加油站老板因非法囚禁被拘留。据报案人称,马某在地下室建造了类似祭坛的设施,警方在现场发现多件儿童衣物和玩具。马某声称'只有这样才能让女儿回来'。因证据不足,马某于次日释放。"
报道旁边附着一张马师傅的照片——那时的他还不到四十岁,头发乌黑,眼神却已经像老人一般空洞绝望。
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照片,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一滴暗红色的血珠从她指尖渗出,落在马师傅的脸上。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流血。
"你越接近真相,它们就越难控制你。"陈雯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林夏抬头看到她站在窗帘阴影处,比上次见面时更加透明。
"小梅就是第一个失踪者,对吗?"林夏直接问道,"马师傅为了找回女儿,把加油站变成了现在这样?"
陈雯的身影闪烁了一下。"不只是这样。小梅不是普通的受害者...她是第一个'自愿的'祭品。"
林夏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什么意思?"
"那个夏天特别热,"陈雯的声音变得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梅在加油站后面玩耍,不小心掉进了地下储油罐。马师傅听到呼救声赶来时,只看到油面上漂浮着女儿的红发卡。"
林夏想起马师傅日记里提到的"地下储油罐里的客人",胃部一阵绞痛。
"马师傅疯了,"陈雯继续道,"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请来了所谓的通灵者。最后有人告诉他,在特定条件下,时空会出现'褶皱',允许生者与死者短暂相见。"
"午夜加油站..."林夏喃喃道。
陈雯点点头。"他按照指示改造了加油站,在特定位置埋下'祭品'——开始是动物,后来是...其他东西。终于在一个午夜,他成功打开了缝隙,看到了小梅。"
"但回来的不是真正的小梅?"
"缝隙里的东西很狡猾,"陈雯的身影开始消散,"它们给了他一个'女儿',但那是用记忆和执念拼凑出来的仿制品。这个仿制品需要更多能量维持...于是就有了第二个失踪者,第三个..."
林夏突然明白了。"所以加油站失踪案是从小梅死后才开始频发的。马师傅为了维持这个'女儿'的存在,不断引诱新的受害者..."
陈雯没有回答,她已经几乎完全透明。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急促地说:"小心那些画!它们会找到你!"
房间重归寂静。林夏呆坐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翻找起从图书馆带回的资料。在一沓旧报纸下面,她发现了一份意外的收获——图书管理员偷偷塞给她的信封,里面是几张儿童蜡笔画。
画作署名"小梅",日期都在她失踪前几个月。稚嫩的笔触描绘着加油站、汽车和一家三口。但最让林夏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幅画:黑色背景上,一个红裙小女孩站在加油机旁,周围环绕着许多苍白的人形,所有"人"的脸上都画着大大的笑脸。
画的底部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和我的新朋友们"。
林夏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画上的日期是小梅失踪前一天。
窗外传来"嗒"的一声轻响,像是小石子打在玻璃上。林夏警觉地抬头,看到窗外的树枝在风中摇曳,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松了口气,正准备收好画作,却注意到一件事——
房间的灯没有开,但画上的红裙小女孩却在发光,不是反光,而是从纸张内部透出的诡异红光。
更可怕的是,林夏确信画上原本只有小女孩和一个苍白人形,现在却多了第二个...第三个...而且它们的位置变了,更靠近画中央的小女孩。
"这不可能..."林夏想把画扔开,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是粘在了纸上。红光越来越亮,映照得整个房间一片血红。
浴室里传来水龙头自动开启的声音,水流哗哗作响。林夏拼命拉扯自己的手,却看到画上的苍白人形开始移动,细长的手指慢慢伸出纸面,向她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是地震预警。这一打断让林夏终于挣脱开来,画作飘落在地,红光瞬间消失,恢复了普通蜡笔画的样子。
但林夏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唤醒了。
她颤抖着打开手机,发现警报是假的——没有地震,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姐姐,来和我玩吧。——小梅"
紧接着是第二条,附着一张照片:加油站的三号加油机旁,摆着一个小小的红发卡,正是报纸上描述的小梅失踪时戴的那个。
照片的拍摄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
林夏冲向浴室,用冷水拼命冲洗发烫的双手。抬头看向镜子时,她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穿着一条从未见过的红裙子,嘴角挂着和小梅画作上一模一样的夸张笑容。
最可怕的是,镜中"林夏"的身后,站着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佝偻身影,正将苍白细长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找到你了。"镜中的马师傅说。
父亲的抉择
加油站比林夏记忆中更加破败。
三号加油机旁的红发卡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浸在血中。林夏弯腰捡起它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椎。发卡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就像昨天才掉落在这里。
"你终于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夏转身,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站在加油站办公室门口。她的样子普通得令人心碎——圆脸蛋,扎着马尾辫,身高不过一米二左右,就像任何一个八岁女孩。但当她微笑时,嘴角咧开的弧度远超人类极限,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
"小梅?"林夏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小女孩点点头,红裙子无风自动。"爸爸说你很聪明,能帮我们找到更多朋友。"她向前走了一步,林夏看到她的影子不是小女孩的形状,而是一团蠕动的不定形物,"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更适合当我的新妈妈。"
加油站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林夏感觉像被浸在胶水中,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力气。小梅的身影闪烁了几下,瞬间移动到离她只有一米远的地方。
"看看你,已经开始变了。"小梅伸出苍白的手指,触碰林夏的脸颊。触碰处传来一阵刺痛,林夏知道那里一定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微笑,"很快你就会和爸爸一样,永远留在这里陪我了。"
林夏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悄悄将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马师傅的日记本。"你爸爸...他很爱你。"
小梅的表情突然扭曲,稚嫩的面容下浮现出另一张狰狞的脸。"爱?"她的声音变成多重混响,"他爱的只是他记忆中的女儿,不是我。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
加油站的灯光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间,林夏看到周围的景象不断变化——时而干净整洁如九十年代的加油站,时而破败腐朽如现在,时而变成完全陌生的恐怖场景:墙壁上爬满黑色血管,地面上堆满白骨。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林夏冒险问道,"你知道第一个晚上从缝隙里回来的不是你吗?"
小梅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加油站的所有玻璃瞬间爆裂。她的身体开始拉长,红裙子像融化的蜡一样与皮肤融合。"我就是小梅!"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我必须是!否则他这三十年的罪行算什么?"
林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起,重重摔在三号加油机旁。肋骨传来剧痛,但依然没有流血。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开始变得半透明,皮肤下隐约可见苍白的、不属于她的骨骼。
"午夜到了。"小梅——现在它已经变成一个三米高的红白相间的怪物——宣布道,"是时候完成转变了。"
加油站的时钟全部指向12:07,然后停住。从地下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三号加油机旁边的地面开始下沉,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洞中伸出,在空中抓挠。
林夏挣扎着想爬开,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拖向洞口。就在她即将被拖入黑暗时,一个佝偻的身影突然冲出来,挡在她和小梅之间。
"住手!"马师傅——或者说那个曾经是马师傅的东西——张开双臂护住林夏。他的样子比上次更加非人,右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变成苍白塑料般的材质,但左眼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的清明。
小梅停下动作,歪着头打量他。"爸爸?你要阻止我吗?"她的声音又恢复成小女孩的甜腻,"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回来吗?不是一直需要新妈妈照顾我们吗?"
马师傅的身体剧烈颤抖,半人半怪的脸上流下浑浊的泪水。"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死了...三十年前就死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些年...我一直在喂养一个怪物..."
林夏趁机爬起来,掏出马师傅的日记本。令她惊讶的是,日记本在午夜加油站的红光下竟然散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
小梅注意到她的动作,发出一声怒吼。"把那个给我!"她猛地扑过来,却被马师傅拦住。
"跑!"马师傅对林夏喊道,声音中带着三十年未有的清醒,"去地下储油罐!破坏祭坛!"
林夏犹豫了一秒,然后转身冲向加油站后方。身后传来可怕的打斗声和撕扯声,但她不敢回头。加油站后方有一个生锈的金属盖,上面用铁链锁着,但锁已经锈得不成样子。林夏找到一块石头,几下砸开了锁。
掀开金属盖的瞬间,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狭窄的金属梯通向黑暗深处。林夏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下爬。
储油罐内部出乎意料地干燥,显然已经多年没有存放汽油。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林夏看到罐壁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地面上摆放着一个小型祭坛——正是当年报纸上描述的那个。祭坛中央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马师傅和小梅在加油站前的合影。
周围散落着各种物品:钱包、首饰、身份证...都是这些年来失踪者的遗物。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物品被精心排列成一个圆圈,就像一个小女孩在玩过家家。
林夏没有犹豫,一脚踢翻了祭坛。照片飘落在地,她正要踩上去,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尖叫——是小梅的声音,但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不!你不能!那是我!那是我唯一剩下的部分!"
林夏捡起照片,惊讶地发现它在她手中燃烧起来,却没有灼热感。蓝色火焰中,她看到影像逐渐变化:原本笑着的小梅变成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而马师傅的表情从幸福变成了无尽的悲伤。
储油罐突然剧烈震动,金属壁向内凹陷,发出可怕的呻吟声。林夏知道这里即将坍塌,她必须立刻离开。就在她爬上梯子时,一个苍白的身影从上方洞口倒吊下来,长发垂落,几乎碰到她的脸。
是小梅,但现在她看起来完全像个普通小女孩,除了那双全黑的眼睛。
"求求你,"她哀求道,声音中带着令人心碎的稚嫩,"没有祭坛我会消失的。我不想再回到黑暗里...爸爸也不想..."
有那么一瞬间,林夏几乎心软了。但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日记本突然发烫,烫穿布料灼烧她的皮肤。这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你已经死了,"林夏艰难地说,"三十年前就死了。让你爸爸安息吧。"
小梅的表情瞬间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林夏趁机推开她,爬出储油罐。外面的场景让她僵在原地。
加油站已经半坍塌,像是经历了地震。马师傅跪在三号加油机旁,胸口被一根生锈的油枪刺穿。但最可怕的是,他的伤口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粘稠液体缓缓渗出。
"祭坛..."他虚弱地问。
"破坏了。"林夏回答。
马师傅露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好...好..."他艰难地指向办公室,"日记...最后一页..."
林夏冲进办公室,在凌乱的桌面上找到了那本她之前带走的日记。翻开最后一页,发现原本被涂黑的部分现在清晰可见,是一段工整的字迹:
"如果你读到这些,说明我终于做对了一件事。破坏储油罐祭坛只是第一步。点燃日记,把它扔进三号加油机下的缝隙,能永久封闭这个通道。不要犹豫,不要回头。替我记住——马建国曾经是个好人。"
林夏拿着日记跑回马师傅身边。小梅——或者说那个曾经伪装成小梅的东西——正在油站中央痛苦地翻滚,身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不定。
"我...我分不清了..."马师傅的声音越来越弱,"三十年...我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但我不能再害人了..."
林夏握住他正在逐渐苍白化的手。"我会结束这一切。"
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日记本。火焰出人意料地旺盛,蓝色火舌舔舐着纸页,却丝毫不伤及林夏的手。她走向三号加油机,将燃烧的日记本扔进那个正在缓慢旋转的黑色缝隙中。
一瞬间,整个加油站陷入了绝对的寂静。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地底传来,地面像波浪一样起伏。裂缝以三号加油机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从中喷出刺眼的蓝光。
小梅的尖叫声刺破夜空,她的身体像破碎的镜子一样裂开,每一片碎片中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影像。马师傅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向她,伸出正在消散的手臂。
"这次...爸爸做对了..."他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林夏知道她必须立刻离开。就在她冲向汽车时,身后传来马师傅最后的喊声:"记住我们!"
然后是一阵耀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林夏扑进车里,发动引擎,在加油站完全坍塌进地缝的前一秒冲上了公路。
后视镜中,午夜加油站的招牌最后一次闪烁,然后永远消失在黑暗中。
林夏开了很久才停下来,全身颤抖不已。她看向手机,日期显示是6月13日周二凌晨3点15分——距离她第一次进入加油站,只过去了不到48小时。
但当她查看相册时,发现所有关于加油站的资料照片都变成了空白,只剩下那张马师傅和小梅的合影。照片上,父女俩的笑容温暖而真实,没有任何恐怖的痕迹。
林夏轻轻触摸照片中小梅的脸。"我会记住的,"她轻声承诺,"我会记住马建国曾经是个好人。"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黑夜。林夏发动汽车,驶向新的一天。后座上,马师傅的日记本安静地躺着——尽管她明明记得已经将它烧毁在加油站。日记本微微敞开的一页上,写着一行新鲜的笔迹:
"谢谢你,记者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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