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三届爱情主题积分 赛活动。
题记:我在你的故事里寻找自己的倒影,直到泪水凝成珍珠,荧幕映出星光。没有放不下的“你”,只有放不下的“我”。
我有两个外号。
爱哭鬼林颖。“爱哭鬼”是从我记事起就得的雅号,想妈妈了哭,想出去玩哭,想买东西不给买哭,成绩没考好哭,做错了事怕挨打先自哭为敬。我想哭就哭,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哭”字解决不了的。
我的哭并不悲伤,哭得很痛快,用二姐的话说我哭得很好看:水汪汪的无辜眼神望过来,浓密的睫毛挂着泪珠,一眨不眨,泪一滴一滴一滴一滴落下来。我的哭音不刺耳,恰到好处地入了耳,她们看了听了心就柔柔地一揪,每次都笑着过来抱我。“你这个爱哭鬼呀,拿你怎么办好呢!”。
我的哭不是无理取闹,就是想让家人从手里的忙碌中抽出目光,看到我的存在,我喜欢看到她们的笑脸,笑我的纯真无邪和随性可爱。有时候她们不马上过来哄我,她们哈哈笑着,继续手里的活,欣赏我梨花带雨的表情,笑着听我郑重其事的诉求:“为啥你们不带我去掰玉米,我想看地里的向日葵,我到处找你们,找得肚子咕咕叫。家里就剩一碗稀饭,我想吃又怕妈妈饿了没饭吃。嗯唔~嗯唔!”
她们听着我的哭诉,一阵一阵笑着,笑得抹眼泪,等我的咕噜语快咕噜完了,我妈就过来抱我,安抚我。
宽荧幕林颖。“宽荧幕”这个外号是我上高中后雷波给我起的,我竟然没哭。要知道这个外号带有贬义的嘲讽,女孩子最忌讳别人说她胖,一个“宽”字形象立体地脑补出纤细苗条的反义词,还具象了“矮”的立体感。
其实我并没多胖,就是比苗条稍微结实一些,我随了我爸的板身材,同样的体重,圆柱形身材视觉上显瘦,最主要是我的圆脸庞,肉都长脸上了。“宽荧幕”三个字重点在“宽”,我个子155cm,可不宽的比例就多了么。
唉!雷波说的也是事实,他说的时候没有嘲讽的表情,带着轻描淡写的微笑,很随意地说出来:“哎!宽荧幕,和你说个事。”
“为啥叫我宽荧幕?”
“你猜!”
“信不信我打你!”
“女孩子要矜持,打人不好。我是夸你心怀宽广,你可不能这么小肚鸡肠。看,你眼里的小表情,变化多端、丰富多彩,这不是宽荧幕是什么,我这是夸你可爱呢!”
我瞪他,他随机应变的狡辩倒圆得天衣无缝。加上秒变憨憨的表情,我实在生不起气来。
“要不然你也给我起个外号?一里一外不就扯平了,我是肯定不恼的。”
给他起什么外号呢?要听起来让人会心一笑才算。我细细打量他,笑容灿烂可掬,身材中等但很挺拔,五官各居其位毫无瑕疵,只是他喜欢留半遮耳朵的长头发,可这是他青春不羁的放浪潇洒呀。我绞尽脑汁想不出,看来起个外号也是技术活。所以,“宽荧幕”这个外号,也算是雷波作为文科生唯一的文彩了。
我不反感雷波叫我宽荧幕,这是他用调侃的方式提醒我注意身材管理。作为爱美的女孩子,我开始“节衣缩食”,饭量减了三分之一,冬天的时候,零下20°的天气里,我不穿毛裤或绒裤,只穿一条秋裤,这样看起来苗条些。年轻真好,咬咬牙,竟也能扛住冻。
雷波是我的后座,他和我套近乎是为了刘慧。刘慧是我的前座,也是和我形影不离的好闺蜜。
刘慧的父亲一穷二白,但穷并不妨碍他施展大男子主义的权威,他又穷又懒,对刘慧母亲呼来喝去。母亲对父亲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任劳任怨。刘慧家有多穷,已是80年代的家里,炕上只铺着一层竹篾席,晚上睡觉在竹篾席上铺一层棉褥被。
刘慧从不对人说她的家境,更不会带人回家。她家的这些状况是和她同村的同学偷偷说的,说的时候,带着掩饰不住的同情。但刘慧却有公主般高冷的气质,她的脊背竹竿一样笔直,衣服虽然只有两套,却总是干干净净,利落的过耳短发,五官端正精致,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线条分明的下巴,她的眼神严肃时不怒而威,微笑时春天般明媚。唯一的缺点是面黄肌瘦,这或许是她家境贫寒的唯一证据。
刘慧的成绩在我们文科班名列前茅,从没掉出前三。回宿舍的路上,我拽着她的胳膊和她取经,让她说学习好的秘诀。她拉我在回廊坐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你确定要学我?那你也像我一样惨就可以了。人没有退路就会义无反顾。我爸不让我上高中,说女孩子上完初中就行了,在家帮父母干几年活,然后早点嫁人。考上大学还得花钱供,供出来也是外人。我抱着我妈的腿求她,求她供我上学。我说我肯定能考上大学,然后会有好工作,我有工作了就接您和我一起住,我们住城里的大房子,我给您养老。我妈哭了,她向我爸要钱,说我脑子好,只要用功,娃肯定能上大学,以后有了好前途,咱们也能沾闺女的光。我爸抬手就扇我妈巴掌,扇了我妈又扇我。我用愤怒的目光和爸爸对峙,说要和他断绝关系。我妈后来向舅舅借了钱,我这才上了高中。我不想回家,只要回去了就感觉无法呼吸。所以,我喜欢学习,学习能让我忘记烦恼,学习让我快乐。”
下午自由活动时,雷波在回廊拐角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没理他,继续走我的路。
“宽荧幕!叫你呢。”
我乜斜着眼,转身过去踢他。我知道他找我干什么,我不想给他当工具人。
“你再叫我宽荧幕,我和你绝交!小子,拿出你20世纪新青年的勇气,自己亲手给她。我没空给你当媒、媒婆……”
雷波在我说出“媒婆”两个字时,急得捂住我的嘴。路过的同学不由笑了,捂什么,好像谁不知道他喜欢刘慧似的。
雷波的父亲是企业大会计,母亲是人民教师,从小衣食无忧,他每天以学习借口向父母要来的水果和零食,都出现在刘慧课桌或书包里。下午上夜自习前,他雷打不动热了半斤牛奶,用罐头瓶子装着,让我带给刘慧。怕刘慧拿时烫手,特意做了一个棉布罩,据说这是雷波踩着家里的缝纫机亲手做的呢。至于牛奶是谁热的,又是谁按时给他的,我懒得管他。
东西是雷波让我放的,我不放,他就用水果贿赂我,还威胁我以后要大声叫我宽荧幕。他的”卑劣”竟让我有些动容,看来他真的动了情。
我放的东西种类繁多,桃、李、杏、枣、苹果、西红柿、胡萝卜、草子糕、饼干等等,我以为刘慧会矜持地拒绝,结果刘慧照单全收。知道她的家庭条件,还能这样用心的男生只有雷波一人,刘慧不置可否地享受被人呵护的虚荣。接受东西意味着接受送东西的雷波,雷波和我都是这样想的。
刘慧从不和雷波单独约会,她说在高考前一切以学习为主。我们仨谈笑风生,状如闺蜜。
雷波每次叫我“宽荧幕”准没好事,果不其然,他一脸讨好地嘿嘿笑着,“林颖,我想让你给我当理发模特儿,正好你的头发长了,我给你修剪一下。”
“有这好事怎么不找刘慧?姑奶奶没空。”
“宽-荧-幕!宽——荧——”
“怕了你了,当就当。不过有言在先,如果把我的头发剪坏了,你得赔偿我的损失。”
“阿幕,你要相信我的手艺。你忘了我可是会织毛衣、会蹬缝纫机、还会做菜的能工巧匠。我爸以前是军人,我妈要上课,家里只有我和弟弟,我闲着也是闲着,后来发现,我干什么像什么。放心,我已经用我弟弟的头试过了,你是荣幸之至的第二位模特,给你剪好了,我再给刘慧剪,她就更没顾虑了。”
原来如此!我瞪他白眼,见他就要大声叫出半个“宽”时,我妥协了。他让我坐在凳子上,一件衬衣搭在我后脖颈,用袖子在前脖颈打结,他在我眼前晃了晃理发剪,煞有其事地指挥我:“后背挺直,对!别看我,目光平视前方,收下巴!”
雷波手中咔嚓咔嚓的声音让我心怀忐忑,我索性闭着眼睛任由剪刀在我头上游走。
“好了!你看看可满意?”雷波递给我一面有手柄的圆镜子,眼神得意地让我验收。我朝镜子里一瞧,没剪坏!和我在理发店剪的差不多。有我的头发为证,雷波成了刘慧的发型师。
高二的春运会后,长跑冠军程文杰引来很多女生的注目,他有一米八的伟岸身姿,英气逼人,跑起来迅如闪电,打篮球身手敏捷,只要他出现总会引来女生痴迷的注视。
刘慧到操场的次数明显多起来。以前除了早上学校统一的晨跑,其余时间她都在教室刷题学习,现在每天下午的活动时间都出去,还不带着我。
雷波送的零嘴,在刘慧脸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眼见的脸色红润白皙有光,头发乌黑顺滑。刘慧齐刘海下睿智又温柔的目光望过来,瞬时就卷走雷波的心魄 。
刘慧心安理得收着雷波送她的爱意,转身却把雷波滚烫的爱意送给程文杰。程文杰在理科班,他父亲是邮电局局长,母亲在人事局,单看家世,雷波就比不上。
刘慧隐秘的举动被我发现后,我和她吵了架。
“刘慧,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就不怕雷波知道伤心吗?他对你的用心天地可鉴,你不喜欢他就不要接受他的馈赠,感情不是游戏,你这样子让我感觉很陌生。”
刘慧沉默了。她躲开我的目光,幽幽地说:“感情如果能说清楚就好了。我是个连接吻都能保持理智的人。只要我爱他,他就排第一,‘我爱你’这三个字,重点在‘我’这个字上面。雷波只适合做朋友,我不喜欢对未来没有规划的人,他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雷波再让我给刘慧东西的时候,我拒绝。他大声叫我“宽荧幕”也不行,我说以后你自己送,姑奶奶不伺候你们。
临近高考,每个人都忙得昏天黑地,刷题!刷题!再刷题!我爸就在高考前的一个月病逝了。考数学时,我突如其来地怯场,并且这种情绪持续到后来的科目中。
高考分数出来后,我果然落榜了。爸爸的病逝或许影响了我,也或许那就是我本来的水平。
刘慧毫无悬念地考上了重点大学,雷波和程文杰都落榜了,刘慧的大学通知书成为他们关系的终止符。
我没有复读。姐姐刚生了二宝,单位只给三个月产假,姐姐姐夫正为看孩子的事发愁,我说反正我不准备复读,我先给你们照看孩子吧。姐姐姐夫当然高兴。
姐姐家离雷波家不到500米,待业加失恋的雷波隔三差五过来闲坐。我没有安慰他的失恋,他也没有安慰我失去父爱,我手忙脚乱于婴儿吃喝拉撒的琐碎,治愈了我所有的情绪。
我给孩子换尿布时,雷波会帮我蒸鸡蛋,他蒸的鸡蛋比我蒸的嫩,冲得奶粉温度也正好。我问他怎么知道这些,他说从别人那里看来的,这些生活琐事不是无师自通吗?
照看了一年半小外甥,一过暑假,小不点就能去托儿所了,我的工作也有了着落。晚上吃饭的时候,姐姐说她朋友的弟弟很不错,我也该谈谈恋爱了。
我给雷波打电话。
—要不,和我谈个恋爱吧!
—不!
—那,打扰了。
—我的意思是,这句话应该由我先说,我还是无业游民,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