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位老师讲,道家三宝首在"生而不有,为而不恃"。这对隐逸林泉的夫妇,恰似行走的《道德经》。他们常把"道可道,非常道"挂在嘴边,却在关中渭水北的一块平地间,写就了最生动的注脚。退休后归隐故里,将老宅改造成两层水泥砖土的院落,檐角悬着新结的葫芦,篱边种着当季的瓜果,俨然将《南华经》里的"小国寡民"化作烟火人间。
这对从长三角都市归隐的夫妇,原是令人称羡的体面人。妻子执教杏坛三十载,退休金是同侪三倍;丈夫作为私企技术股东,股权折现亦是不菲。偏这二人却过着令人称奇的简朴生活:妻子将员工宿舍改造成理财金库,租金买国债的收益足够换得满院蔬果;丈夫褪去商界光环,在菜畦间重拾农耕之乐。他们早把"知足不辱"刻进年轮,随时自驾游历大江南北,却把行程卡在"钱花在山河,不在酒店"的分寸里。
院中的四季是他们的生活美学。春日赠人的荠菜、香椿带着露水香,夏夜摘的薄荷拌进米粥,秋柿挂满枝头如小灯笼,冬日晒的柿饼凝着琥珀光。走进小院,四季风景如画。蓝黄并开的鸢尾花,刚好替补火红耀眼的碧桃。蜀葵花摇曳着,与青竹频频回应,比划着主人刚含入口中的草莓味。青核桃对着将要发红的枣子,奇怪自身的个儿大却成熟的晚。红石榴无奈鸟儿的喙,任由身体被啄。所有景象,只笑在心里,也只有他们深知小院带来的快乐。
看似清苦的节俭里,藏着让人暗叹的智慧——他们把都市人追逐的养生哲学,化作瓦罐里煨着的粗茶淡饭;将世人计较的得失算计,变成篱笆下自然生长的瓜瓞绵绵。
常有友人笑谈这对"古怪夫妻":放着城里的体面不要,偏要当山野老农;有闲钱偏要种菜,有福气偏要节俭。殊不知这恰是他们参透的"至人之用心若镜"——不滞于物,不困于心。当旁人在名利场中追逐"不输在起跑线"时,他们早已在乡野院落里写下"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现代注解。
最动人的是月夜院中,两人侍弄菜畦的身影。锄头起落间,三十载教坛风骨化作培土的力道;算盘珠响时,商海浮沉沉淀成播种的从容。这般将世俗成就化作山水清音的智慧,不正暗合阳明先生"事上磨练"的真谛?他们用半亩方塘照见五蕴皆空,以四时耕作诠释知行合一,终在红尘烟火里修得"天地与我并生"的自在。
这样的超然,不是避世的孤高,而是历经千帆后的澄明。当世人还在纠结"钱如何花"时,他们早已活成"花如何开"的从容模样。这份将道家哲思化为生活实相的智慧,恰似院角那株菩提,无声无息却让人心安,不争春色却自成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