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晃便到了冬季，小河结冰了，冰层覆盖在水面上，宛如一块巨大的绿翡翠，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冰层表面平滑如镜，偶尔有几道细微的裂纹，像一棵大树的枝丫伸向远方。
冰层下的河水虽然被禁锢了，但水下却另有世界，偶尔可以听到冰层下细微的水流声，那是河水悄悄流淌的声音。小五喜欢下午坐在河边，听着水流声，静静地冥想。此刻的耳根最为灵敏，他双耳一动，便听到冰层下有人呼救，不应该吧，河水不都已经结冰了吗。
他竖起耳朵再次聆听，确信有人在呼救，他跳到冰层上，往发声处滑去。果然在河拐角处有个小小的破洞，想来是哪只淘气的猫打碎了冰层要捞鱼，估计不小心掉进洞了。他深吸一口气，把头伸进去，水里有张熟悉的猫脸飘了过来，是那只打架的黑猫。他把头拔出来，挥了挥脸上的水珠，哼，活该！
他刚想离开，水面里又传出凄凄的哀嚎，很轻，却也充满了悲伤。他心头不由一颤，脚步停下了，不由想到师父平时说的慈悲为怀。
唉，老子今天就慈悲一次吧。他又转回洞口，深吸一口气，把头埋下去，用手去够黑猫的爪子。冰下的河水并不平静，一波波地暗流让人难以发力，眼看要抓住黑猫了，一个漩涡又把他拉远了。黑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几乎快透明了，小五暗道不妙，一咬牙又往水中沉了大半个身子，才堪堪抓住了黑猫。黑猫兴奋地大喊一声，结果一张嘴身子又往下沉了几分。蠢货！小五还来不及骂他，便收势不住地被他拖下了水。
河水冷冽刺骨，犹如无数冰针无情地刺入肌肤，穿透骨髓。他艰难地在水中移动，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水流的涌动，每一次摆动双臂都在抵抗着无尽的阻力。他把黑猫拖到身前，推着往洞口游去，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手脚越来越麻木。终于到了充满阳光的洞口，可他已眼前发黑，精疲力竭，他的手渐渐松开了……
黑猫回过头，无助地望着他，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小五急促地呼吸着，他知道洞口就在他的上方，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离开了。可黑猫那双绝望，恐惧，忧伤的眼眸死死缠绕着他的良心，让他的手怎么也伸不出去。最后，他狠狠瞪了黑猫一眼，内心大吼一声，算老子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了！
他死命掐了自己一把，用自己仅存的一点气力，一口气把黑猫举起来托上了冰层。随后，他便脱力地往水下沉去，四肢早已无力，身体越来越僵冷，可他头脑却异常清醒，脑海中浮出妈妈，兄弟，还有师父的身影。永别了亲人们，永别了师父。师父，希望下辈子我能够成为你的弟子，小五许下了大愿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彻底沉入河底……
与此同时，正在后山挑水的僧人心中微微一阵震颤，他站在山上聆听虚空，过了会儿便微微垂下双目，双手合掌诵起了往生咒，一时间漫山遍野充盈着庄严的梵音，山间的小动物们闻声也伫立眺望远方，为逝去的伙伴哀悼。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夏天，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洒下，斑驳的光影尾随着汹涌而来的河水，忽高忽低，又落在了一只顺流而下的竹篮上。篮里有一名虎头虎脑的男婴，额头隐有三道淡淡的胎记，正甜蜜地啃着手，睁大着黑眼睛向外张望。
一名僧人负手站在下方，用竹竿挑过竹篮，把男婴亲昵地从篮中抱起。说来奇怪，那娃儿见到他不哭不喊，反而开心地咯咯大笑，那僧人亦是眉眼间笑意盈盈，低声道：“欢迎回家！”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