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中却总是有那样一个地方,宁静而祥和,大片绵延的松林和甜菜田,太阳无关紧要地升起而又落下,一条窄处仅如手指粗细的小河——最关键的,古沉船不时从小河中浮起。
乡亲们待我也常是笑脸,这笑脸下未尝有当下人的一些东西。他们带着最纯正敦厚的乡音说话:这古沉船大抵是历经了千年万年。他们从被甘醇的土粒半迷住的眼中看出,船身上曾有过千年的风迹、万年的雨痕。于是他们也就将这一发现同新大陆一般告诉了我。
我说这是对的。之后我绕着船走了一周。
“约莫是人类开始蒙化的时候吧,有一个小女孩第一次发现了它。它几乎在那时就饱经沧桑了。小女孩的父辈们在她身后如旋风一样盘在篝火上起舞,唱起古老的祭歌。他们的兽皮衣上似乎还有针缝的痕迹。但她却向这边走来了。我们依然可以看见蒙在她小脸儿上的尘土,和那夹杂着动物毛发的黏成团状的黑发。可也应该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块正在闪闪发光的价值连城的绿宝石。她向这边走来了,只问了几个字:‘你在做什么?’
古沉船不语,剩下偌大的山谷中小女孩的回声。小女孩笑着跑开了。
后来古沉船也就再也没有见过小女孩。外面风大极了,有马鸣,有嘶喊,还有旌旗。整个黑乎乎地周绕着古沉船转。古沉船自岿然不动,落下几根飘摇的木纤维。
风停了。一个年轻人来了。他眼前隔着层琉璃状的厚障壁,身穿一套西服整齐。他也是乡下人,从城里开过眼回来,见到了古沉船。他自顾自地云了:‘你这间可曾有什么稀奇的文物么?’
半晌无声:‘我赶时间啊!’
又是半晌过去:‘你他妈真是有病!’
说罢转身回头,望见了那一大片甜菜,寻思这年月甜菜也是有个好价格。却发现甜菜里面有新鲜的还带着血管的人肉片,围着一个吸饱了人血的血馒头跳舞。边跳着,还边流下几滴恶臭的红水……
后来还有个老者……
二千五百七十四年草记”
我该后悔把这段碑文念出来的,乡亲们叫停了我,他们认定我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只有疯子可以说出这样不可想的话来,可他们毕竟不识字……
我然后被乡亲们赶走,高墙也将我隔成孤身。我眼里只有那空王脚下的一株小草,它是将背挺立得那么直。我便是那叫做藜宁的。
大梦也忽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