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边缘草
我来自遥远的北境之国
那里有寒冷的冬天
往南的地方
都是炎热的夏天
去年春节过后，我从青岛乘机回深圳，这是一班从沈阳飞深圳的中转机，我边上坐的是一位来自沈阳的大哥，为了打发时间，我们随口闲聊。
他在吉林读的大学，在沈阳工作了一年后到深圳，一待就是十多年。我问他当初为什么不留在沈阳，他说，“前半生，我做了一个非常失败的决定，后来，又做了一个非常成功的决定。失败的决定是报考吉林的大学；成功的决定就是离开沈阳。”
“我不喜欢吃大锅饭。”他看我一脸茫然，笑着跟我说。他是学机械类专业的，曾经梦想着大学学这个专业，然后在东北这个工业重地好好地施展一番手脚，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在工厂里，没有编制，他就是一个打工的，比别人「低一等」，而这种低一等是赤裸裸的表现出来的。你是名校毕业又如何？不在体制内，你就是个「临时工」。“在东北，没有编制，我什么都不是。”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透着些许无奈，却又有一丝鄙视。
曾经盛极一时的辽中南工业基地，现如今早已被沪宁杭和珠三角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国之重器”也已经被厚厚的尘土掩没。计划体制的葎草在东北早已是盘根错节了，观念这种东西，一旦适应后你就很难去改变它。
东北人的“体制情结”是被逼出来的。东北拥有中国最多的“铁饭碗”，从90年代起，体制改革与下岗并行，全国没有一个地区比东北更能体会下岗潮带给他们的危机感，于是第一大批东北人开始逃离。50个人逃离，留下的10个人艰难的进了体制。进入21世纪后，东北与东部沿海的差距越来越大，逃离的人不愿再回去，留下的人只剩下对东北的失望。
人情与体制，东北人曾经最引为豪的，最终杀死了自己。
我问他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回到东北，他说：“以前想过，但也只是想过而已。”十多年的时间，每年他回东北，沈阳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更旧了一点，但即使每天呆在深圳，他都能感觉到深圳又变了。他说，明年他就把父母接到深圳，以后就基本不回东北了。“但我始终是东北人”这句话他用十足的东北话说出来，够味的很。
在今天，再次提起东北，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是东北人的“直播江湖”。据直播天下大数据研究院的数据，在各大网络直播平台中，东北籍贯的网络主播占比为15.30%，位于全国首位。按中国直播榜网站对秀场主播的统计，排前二十的主播中来自东北三省的就有九位。
为什么东北人都热衷于网络直播？从二人转，到刘老根大舞台，再到网络直播，东北人似乎一直在寻求一种“精神财富”。我问他对东北人热衷直播有什么看法，他说，就是赚钱呗。东北人喜欢唠嗑，网络直播只是把东北的唠嗑从地下转移到了地上，从床头影射到了平台。
在网络大量的曝光之下，网络直播也许是东北人对传统体制思想最大的一次挑衅。
东北人特有的豪爽性格和东三省庞大的人口流出，构成了中国最大的抱团集体。「仗义」和「不仗义」是东北人最高的荣誉和最大的耻辱。这同时也造成了东北人口的第二批大输出。北京的租房市场，海南的住宿、旅游，“东北省三亚市”的戏谑背后，不得不承认，是庞大的人口逃离东三省。
他在深圳一家外企工程技术公司上班，已经娶妻生子，偶尔跟留在东北的同学聊天，对方说的最多的就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喝一气。但即使在深圳，他也随时都能拉来一帮东北老乡喝一气，他说，这就是东北人的仗义。
我们互加了微信，他的昵称叫「大雁」。
大雁是有名的候鸟，他们的老家在遥远的北方西伯利亚，夏天他们在故乡繁殖后代，一旦凛冬将至，他们就迁徙南方，这像极了今天的东北人。对于东北年轻人来说，与其困守，不如早寻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