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学徒第一个星期的幸福与激动后，我开始发觉自己对工作的预估过于乐观了。虽然一周只有两天，每天早上六点到12点，需要全程站立，忙个不停，经常工作两个小时之后我就不停地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心里期盼着时针与分针能够飞转早点重叠在12点的位置上。

面包房有各种冰箱八九个，用来盛放不同温度要求的用品和制作好的糕点，烤箱也有二个，分别用来烤制面包和蛋糕，各种货架都排列得整整齐齐，也有小货梯，却没有一张凳子，从挺拔的老板西蒙到胖胖的售货员露娜，人人都得站着工作。习惯久坐的我，长时间的站立像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惩罚，身体找准一切机会松懈，寻找一切可以伺机倚靠的地方：水槽边，操作台旁，甚至压面机的扶手。可惜的是，还没有等到我自己打起精神提振身体，我的小师傅—-十八岁的马蒂斯已经在不停地发号施令了：

做八十片制作水果挞的皮子，全部在模具上安放好，二十个送到冷冻室，六十个放冷藏室。

去货架上拿一罐杏仁，一罐梨，再拿十个苹果去皮去核

把这些泡芙全部像这样挤进奶油，清理干净多余的奶油

水槽里的用具都放进洗碗机里清洗吧，

马蒂斯说话很快，他一边干活一边发号施令，我全神贯注地听着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要一一向他求证，马蒂斯不得不放下手中正在装饰的蛋糕，给我示范，或指领我哪个冰箱存放我们要用到的东西，哪个货架上固定地安放着什么。我得用心地记下来，免得一次一次地问同样的问题，让小师傅烦心。

烤箱预设的时间到了，鸣叫起来，马蒂斯让我把烤箱里的可颂拿出来20个装到西蒙要送货的箱子里，剩下的放在烤架上送给在前店的露娜。我把可颂装好，心里还是忐忑，让马蒂斯检查一下，我这样的放置方法是否可行，马蒂斯放下正在手上的裱花袋，看了一下，马上三下五除二调整好可颂面包，一句话都不说，指着西蒙送货的那堆箱子上，我双手提着箱子，小心地将箱子叠装好。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马蒂斯正用黑巧克力在白巧克力上写着生日快乐，他头也不抬地说：去做可颂面团吧。

我马上清洁好做可颂面团的台面，去库房拿轻便的平板面盆放在称上，盐100克，糖750克，奶粉250克，酵母等等，所有的东西分门别类称好，在面盆里分开堆积，便于核对。最后才称奶油和面粉，面粉65号与55号要各一半，水直接放在搅拌器里。马蒂斯上周教过我一遍后，只要我在，每天的可颂面团就是我来做基础工作了。我设置好时间，机器开始和面了。

马蒂斯拿了个新烤的巧克力面包放在工作台的角落，忙里偷闲掰两口送进嘴里，他示意我也吃一个，泡芙也好吃的，他说，我摆手拒绝了，一是不好意思当着人吃东西，二是戴着口罩不方便，再说马蒂斯这样的吃法十八岁可以，几十岁的学徒在后厨这样吃东西，实在让人难堪。

在等待可颂面团完成的过程中，马蒂斯开始制作修女泡芙和闪电泡芙，我打下手，然后谨慎装箱，避免修女泡芙上的奶油和闪电泡芙上的巧克力形状被破坏。

露娜拿着手写订单进来了，有客人要五个鸡肉色拉三明治。这个是我可以制作的，马蒂斯示意我去完成。我忙去取了三根法棍，每根一切为二，再将面包剖开，内里都涂上蛋黄酱，将新鲜的色拉铺上，加四五片切好的西红柿，再铺上熟的鸡肉块，分别装袋，交给了露娜。

再一次清洁工作台，将所有的东西归位后，马蒂斯已经分三次冲压好可颂面团了，我们每天最后的制作工作就是做第二天要用到的可颂面包和巧克力面包胚子。做完后分装在烤盘上送到外间发酵，开始一天工作的收尾：打扫卫生。

所有的东西必须各就各位，操作台洒上双氧水消毒杀菌，清洗所有的用具，扫地，用高压水枪清洁地面——十二点早已经到了，可是马蒂斯并没有让我走的意思，我双腿沉重，饥肠辘辘但双手还是拿着刷子，将地上的水仔细地汇集到地沟处。老板西蒙来了，他叫我回家，接过了我手中的刷子，我像被解放的苦力一样心里欢喜，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我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再见，脱下围裙，即刻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