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楼上的王伯就会到前面的花池里侍弄他的花草。
那时,我也基本吃完早饭,给院子里的花草们浇水,浇完水,再拎起背包去上班。
今天是周末,我们浇花都比往常迟了一点。我看到他拿了个矿泉水瓶下来,喊他来我家院子里装水,方便,也不需要从楼上往下拎。
不用了,我可以在这里接水,他指指小区绿化带的水龙头。
浇完水,他走过来聊天,院子里新种的花烟草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花?
这叫花烟草,网上说叶子可以晒干卷烟抽,我也不清楚真的假的。
咦?是吗?他拉开院门走进来,蹲在花烟草的植株前,拉着叶片仔细端详,不像,这个不大像烟叶的样子。
哦,那估计是卖花的人吹牛吹出来的,我是没种过,好奇,想看看开花是什么样。
好看,这个花好看。
王伯在前面的花池里也种了不少花和蔬菜,主要是常见的花果蔬菜,我有时爱种一些稀少品种的花卉。他见到,会惊讶地指着问我是什么花,告诉他名字后,他会很配合地感叹,好看好看。
是个很能提供情绪价值的花友。
我还有几十只蜜蜂,没了蜂王,一个月来都不爱出箱干活。我去网上买回来了一只蜂王,现在出出进进的,干活可勤快了。
走到我们近前,他小声说。
因为社区有人投诉他养蜜蜂,威胁到大家的安全,所以小区勒令他把蜂箱搬走。大部分的蜂箱被老彭购买后带去了他学校的生物园,他还偷偷留了一点。
他是我们搬来这个小区后,认识的第一个邻居,因为他就是丫头在花池完发现的一个行迹奇怪的老爷爷,当时我和母亲还紧张兮兮地研究了他很久,最后是母亲直接询问他到底在花池干什么才解决了疑惑。他蹲在花池里,一呆就是半天,捣鼓他那些掩藏在树丛中的蜂箱,不太与人交谈,神神秘秘地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忙碌。
花池的四周种满了荔枝、杨桃、鸡蛋花树,确实是个养蜂的好地方。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蜜蜂是生活中常伴的好友,春天曾经在泥土墙的屋子前趴着钓蜜蜂,揪着它们的屁股吸蜂蜜,所以也并未觉得他的蜜蜂真就有多碍事,养蜂,纯粹是他个人的爱好,没有什么。
有一次,在院子里的吊椅上坐着,一只大黄蜂不知为何对我这个庞大生物感了兴趣,对着我的鼻子,双翅飞舞着悬停在空中。盯着我的鼻子,往前往后,飞了足有十分钟,甚至它的翅膀一度已经贴上了我的鼻子。
不明白它是想要认识仔细端详端详我,还是仅把这个高度作为自己半空停留歇息的一个位置,我轻轻划开它,示意它另寻别处悬停,可它同样执着,划走后一秒,它又回来了!
那十分钟确实比较恼火,不知它意欲何为,进吧,也不蛰人,退吧,又丝毫不让半步。
确实,这些小家伙也有让人烦恼的时候。我还是个比较冷静自持的大人,如果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阵紧张慌乱,把它赶恼了,说不定真能被它蛰了!大黄蜂的体格,蛰一下,够受的!
所以,我也能理解小区大人们的诉求,我只是不加入投诉的阵营罢了。
小夕,你来看他在花池养了好多茶花!
母亲站在景观桥上朝我招手,我跟丫头闻言走过去看,桥下花池里高高低低放了十来株茶花。一株香妃、两株四季茶花、还有一株开着赤红的花朵,像是一朵朵小火苗般,颜色漂亮而独特,另外还有几株满树花苞,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我喜欢种茶花,王伯咧开嘴笑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有些树还有这么多花苞,还能开了吗?我问。
可能开不了了,花树也小,我打算过阵子把花苞摘掉,养养树,冬天再让她们好好地开。
这样说话的,都是起码养过了几年花的人,不贪恋花的数量,用舍弃掉部分的花苞的办法来养好花树本身。
茶花的旁边整齐地摆着不少花盆,最前面一排种的是番茄,中间一排种了三盆西瓜,最后面一排,是两盆黄瓜。土还是湿润蓬松的,应该是新种下没多久。
这时,从楼上下来了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士,到了花池里就拖出桥下一个蛇皮袋,从里面铲土出来,把一个挤得太密的番茄苗移出来。
妈小声说,这怕是王伯的儿子。
他是送外卖的,院子里玩耍的丫头突然大着嗓门说。
赶紧走过去看着丫头,看其他人,好像没听到她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不要乱说,万一你看错了呢。
我没看错,他就是送外卖的。丫头很坚定地说,只是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丫头,不要直接说叔叔是送外卖的,因为他们工作太辛苦了,可能他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工作,知道吗?
丫头还有点疑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在花池里忙碌,我们又站着玩了一会,母亲跟他们探讨了一下西瓜要不要施肥和搭架子的问题。
另一个胖一点的老伯从南边的楼栋走了过来,他在花池里也养了几盆蔬菜。
当他走过去时,我看到他有一个盆里长了七八棵荠菜!已经是春末,荠菜们都开了高高的花,结满了种荚。
哦,我家花盆里那棵荠菜可能是鸟从这里啄去的种子,掉到花盆里长的吧?
哦?是啊!
半个月前,母亲发现院子的花盆里突然长出了一棵荠菜。她颇惊奇地领我去看,我们都很纳闷,荠菜是家乡春天的野菜,承载了我们对于故乡的满满思念。从未在广州发现过荠菜的身影,怎么今年突然有棵荠菜冒出来?
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这位老伯种的,飘到了我家!
哈哈,思乡是大家共同的情意,聊慰乡情的荠菜种子都学会了飘散各处,来抚慰大家的心灵,真是大自然的奇妙之举!
花池里各人都在忙碌,花池的景观桥上,我们几个在围观赞叹,一时,花池比往日热闹了不少。
我记得刚搬来这个小区时,特别是疫情半封闭管理的时候,花池里每天都是爬上爬下玩耍的孩子,从桥上翻下来,再爬上去,男孩女孩,上小学的,幼儿园的,还有一些穿着纸尿裤的,长满了孩子。
从那年冬天,家家户户的门里飘出咳嗽声,几楼里都有人,大家都基本在家康复,但整个一围,除了咳嗽声与偶尔的对话声,其他几乎没有声音,安静得厉害。
春天到来,楼上有一栋人家孩子考去了南沙的名校,搬去了那边住,还有一户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老爸的工作换去了深圳,也举家搬走了。
再过了一两个春天,花池里再没有那么多孩子玩耍的画面了,花草树木们仍是随着节令开花结果,春生冬藏,花树的热闹似乎也添了些无声的寂寥。
空下来的花池,他们种了花花草草,不同的蔬菜水果,也挺好的,填补了花池的寂寞。
起码,我们可以畅想一下,瓜果丰收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加入品尝的队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