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布谷鸟的啼鸣从顶层檐角滴落,在玻璃窗上敲出淡青的涟漪。
小柠檬树正在舒展新枝,嫩绿色的叶片缀满昨夜的星屑。小金桔种子裂开的刹那,我望见春天蜷缩的脊椎正一节节苏醒。
养生壶咕嘟着陈皮石斛红枣茶,玻璃腹内浮沉着药材的小舟。那只黄白相间的猫早已蹲守单元门口,尾巴卷成问号,把冻干的脆响翻译成早餐铃。它的同伴——怯生生的小狸花,总在矮冬青后探出半张脸,像枚被风掀开的邮票,轻轻贴在二月末的边角。
旧毛线团滚过茶几时,牵动了母亲未收针的棒针,棒针尾端扫过粉色多肉花盆边缘。这盆倔强的小家伙歪着头,把肉嘟嘟的影子印在笔记本电脑上,仿佛要给文档里的数字代码嫁接些植物神经。碎瓷片间喜鹊掠过,衔着不知谁家晾衣绳上的蓝发丝,去补缀梧桐树顶的巢。
晾晒被单时发现,顶楼风偷走了三只袜子和半片云絮。黄白猫吃饱后摊在石阶上,肚皮绒毛随呼吸起伏,宛如正在发酵的蜂蜜面包。狸花终于凑近舔了舔我掌心,它的鼻尖凉得像枚薄荷纽扣,却瞬间熨平了年轮里某道隐秘褶皱。
母亲把未完工的毛衣背心举向阳光,桂花针脚里漏下的光斑,正巧落在我中学时代的钢琴谱上。喜鹊突然在晾衣杆丢下一截红丝线,而风正试图教会晾晒的围巾跳一支华尔兹。我们同时笑出声时,小金桔的新芽又悄悄拔高了一粒黄豆那么高。
当暮色浸透养生壶底的枣核,我忽然读懂植物拔节的密语——所有时光的毛边,都该用温火慢炖。母亲织就的藏蓝经纬里,一整个宇宙正借毛线针的起落呼吸,而我们都是被春天晒暖的种子,等待在彼此目光里悄然抽穗。
半澍 乙巳仲春 20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