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这里似乎总是在下雨。微凉的雨宛若牵起了一张幕,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虚幻,一座浮桥蜿蜿蜒蜒,不知通向何处,雨水溅起的涟漪荡漾,将映在其上的一个个鬼怪的身影扭曲、拉伸。
苏奔跑着,雨水打在身上那么痛,像无数针刺,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型硕大模样可怖的鬼怪,本来该是双眼的位置空荡荡的,它走得很慢,巨大的脚掌像船拨开水面一样,将桥上的积雨划开,苏从它身旁跑过的时候屏住了呼吸,还好,它看不见她。
苏近来总是梦到一个相同的场景,总是在下雨,白色的桥身似乎弱不禁风,但上面却挤满了无数鬼怪,它们都去往一个方向,彼此并不搭话,沉默地走在桥上,像背后有一把利剑在逼迫它们。
她初次梦到这个场景时,一切都分外模糊,随着梦到的次数越来越多,梦中的情景也逐渐变得清晰。有一次她发现自己也站在桥上,虽然很快她就从梦中惊醒,醒来时身上却还是湿的。她隐隐感到不安,却不敢向旁人提及。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迟迟不敢入睡,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但不知不觉还是睡着了。
她再次来到那座桥上,一个瘦小的鬼怪蹦蹦跳跳地从她身旁经过,轻轻撞了她一下,她的肩不受控制地偏向一旁,她猛然清醒过来,在一个身躯更加庞大的鬼怪靠近之前急急闪开了。冰冷的雨打在她身上,刺痛感随之传来,“很快,很快就会醒来了。”她惊恐地跑起来,朝着鬼怪们前进的相反方向。桥上的积水被她踩得飞溅,水珠在空中跳跃,仿佛在追赶她。前方依然是看不见尽头的桥身,苏喘着气,脚步慢了下来。
“我要回去,怎么回去?”她怕得哭了出来,倒映在积水之上的影子随着她肩膀一耸一耸晃动着。
一把白色的雨伞不知何时举过了苏的头顶,她猛地转过身,看见了一个人,不,应该不能称作人,它一身白色,头尖瘦如笔,呈圆锥状,脸上似乎戴着面罩,或是防护罩,五官一概看不清楚,白色的披肩硬挺,直垂到脚。苏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它是何时靠近她的,它能看见她,还有这把伞,看起来似乎是纸做的,为什么能挡住这里的雨呢?万千念头急慌慌地窜过,不分先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齐涌出,她想问问它,但是又不敢开口,也不知道它能否听得懂。
“你想回哪去?”它先开了口,声音呆板、冷漠,虽是疑问,音调却毫无波澜,平铺直述仿佛在念一道晦涩的咒文。
苏呆了一会儿,确定声音是从她面前的这个东西身上发出来的,才呐呐地回答道,“自然是回现实的世界,我本来的世界。”
“这就是现实的世界。”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单调呆板。
“怎么会,这里到底是哪?地狱?是我要死了吗?我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这个地方,但是前几次都很模糊,直到最近才感到越来越真实。”
“这里通往永生,只要你跟在它们后面一直往前走;此处没有时间、没有烦恼;你说的一切都是虚幻,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苏的眼神渐渐变得呆滞,它的话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似乎让人无端信服,随着话音落下,它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把白色的伞停放在地上,雨击打着伞面,传来吧嗒吧嗒的响声,苏拿起伞,跟随着鬼怪的脚步,向前走去。
(二)
苏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曾经熟悉的身影慢慢从她脑中被抹去,她一度忘记自己原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名字,她牢牢地记住自己的名字,仿佛一旦忘记便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里的日子一成不变,没有过去和将来,也毫无乐趣可言,所有的鬼怪都麻木地朝前走着,而不管走多久都与之前毫无区别。她慢慢不再感到疼痛,也不再需要那把白伞;慢慢地她发现其他鬼怪都能看到她并会主动避让、等待。
她跟在鬼怪们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浮桥突然想看一眼桥下是何模样,她小心走至桥边,往下看,入眼一片灰蒙,这座桥似乎无根无底,悬浮在空中。恍然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碎片,似是往昔,曾经走过的无数桥段的画面像蛇一样钻出,桥下五颜六色的如织车潮中汽车的鸣笛声急促响亮,“嘟嘟”声在她脑中尖锐爆鸣,像有什么猛地将她往后一拽,她踉跄地朝后退了几步,再看时桥下依然是灰雾弥漫,无依无形。
她感到不安,却不知这不安到底预示着什么,她继续跟上了鬼怪们的步伐,只是开始努力回想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母亲,母亲……她已经过世多年了……兰,她的朋友总是那么多,她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是啊,这么多年她几乎都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一个她无法忘怀的人……她想起那白皙的脸庞,额前黑色的碎发看起来格外柔软,整个人永远那么干净清爽,像刚仔细修剪过的草坪……可她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五官。他家境优渥,言谈举止总是那么得体,虽然温柔却稍显疏离,他感兴趣的领域她难以理解无法回应,他们的话题太过有限,虽然他尽量迁就但也难以长久……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痛意从最开始轻微的不易察觉,直到慢慢覆满了整颗心。苏放慢了脚步。
像是在回应她的所思所想,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心中的那个人竟出现在她身旁,他的脸贴合到她的记忆中,在一页页记忆的画面中变得清晰无比。他还是那样,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一般无二。
“苏,真不敢相信,你也会在这里。”
“啊?是的,我……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我也不知道,苏知道吗?”
“我……我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过这里……后来不知怎的,再也出不去了。”苏神情有些恍惚地说。她觉得不可能,不可能再见到他,更不用说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但这一切本就太过离奇,似乎一切都变得可能。更何况她是多么希望再见到他。那一丝怀疑被她悄悄藏匿起来,隐蔽得连她自己都不易找到。
他们谈及遇到的那个白色鬼怪,下个不停的雨,静止不动的时间,还有这座古怪的浮桥……说说笑笑,没有苏听不懂的话,他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他就在她身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脸庞。
“不管怎么样,能再见到苏真是太好了。”哲微笑着说。
“啊,我也很高兴……能再遇见你。”
雨依然下得欢畅,将积水中的倒影敲打得支离破碎,晃晃悠悠。
(三)
此处不见阳光,也无星月,只有雨,一直下啊下啊,湿哒哒的,这里的一切就如潮湿中滋生的细菌和虫子,它们不是这里的主宰,它们是过客,却长长久久地行于此处,它们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谁也不知道。
从苏与哲相逢,已经过去许久,当然这全凭感觉,苏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她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也不用想,不会受饥渴之苦,没有任何烦心事,最开心的莫过于哲就在她身旁,他们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这在从前是无法想象的。她只用一直朝前走,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记忆再度变得模糊,她不知不觉已经遗忘了很多事情,她甚至记不起曾经的哲是什么样子,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被抠出来,只得用他现在的模样去填补。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是的吧?现在一切都很好,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苏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悄悄打量着身旁的人,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神空洞而麻木,直直地望着前方,紧跟在鬼怪们的身后,迈开的每一步都一样长短,像经过精确的测量。
是……他吗?她突然感到一阵混乱,仿佛狂风呼啸卷起树叶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记忆。她慌乱垂下头,问道:
“我们会结婚吗”
“这里怕是……”
苏打断了他,“不,如果我们能回去,你会跟我结婚吗?”
“……当然。”
“你的父母会同意吗?”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当然。”
“不,他们不会同意!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且……我连一个称为家的地方都没有,你的父母不会赞成我们在一起。”
“苏,你这是怎么了?”哲吃惊地说。
苏死死盯住他,像是想要透过这张脸看清什么,但是这张脸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像积雨中的倒影一样。
果然,是不可能的,他从来不是这样,不会说这些话,不会如此迁就她,他也许从来就没有多么在乎她?而她,她也并不想真的跟他在一起,因为他们是不同的,她难道不是早就深知这一点?
“这个你很好,但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它的整个身形开始变得虚幻,边缘处变作白色的雾气,像四周扩散,直至消失在苏眼中。
雨依旧止不住的抽搭,一切似乎与先前毫无区别,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她继续跟在鬼怪后面走着,但那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疑惑和恐惧却更加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四)
桥边有一口锅,里面咕嘟咕嘟地响着,偶尔冒出紫色的烟雾,似乎主人在用它做着什么实验。旁边坐着一个婆婆,身材矮小,脸上皱纹密布,连宽大的双眼皮上都是褶皱,似乎随时都要垮下来压得她闭上双眼。白色的头发盘起,干瘪的脸颊两边留着两撮碎发,像蛛网一样吸附在上面。苏敏锐地意识到这个老人不是一般鬼怪,她小心打量着这口锅和奇怪的老人。
“小娃,你过来。”一个声音在苏耳边响起,声音沙哑尖锐,像被踩到了尾巴的某种动物发出的尖叫。
苏惊愕地四下望了望,见那婆婆正望着自己。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苏离开鬼怪前行的队伍,来到这古怪的老人跟前。
那婆婆指了指跟前的锅,对苏说,“舀一勺,喝了再走。”
苏看着那冒着气泡的紫色液体,只觉得有无数虫蚁在身上蠕动爬行。她只要想到要将这种东西喝下去,脑子里就浮现出喉咙冒烟痛苦不堪的画面。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这是什么?为什么不叫别人喝,不,其他鬼怪。”她语无伦次,若不是出于礼貌,她简直立刻就想转身跑掉。
“一般鬼怪在这里一段时间就什么都记不得啦,少数还没忘干净的就要舀一勺喝下去,这样才彻底忘记烦恼和从前的种种。”
“可是为什么要忘记呢?”
“只有这样才能不死,你会感到无比快乐的孩子。”婆婆的声音变得温柔,调子拖得长长的,极力诱惑着苏。
苏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母亲模糊的面孔,又闪现出那座冷冰冰的坟墓,兰和秋一起笑着从她身边经过,哲和美丽温柔的新娘在盛大的婚礼上互相亲吻,他的母亲优雅从容,微笑着注视着这对新人。如同无数书页被风翻过,又像坐在火车上看风景掠过,她的记忆在脑海中飞转,来到她低矮、拥挤、逼仄的小房间,她的小出租屋。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乱得几乎放不下脚,只有一本本书摆放整齐得似乎不属于这个房间。她在这里艰难转身,在硬邦邦的床上辗转反侧,也在肮脏别扭的小窗前享受阳光和书的慰藉。
一切都不那么美好,带着些许凌乱和苦涩。但是这是她熟悉的世界,她所有的眷恋和牵绊都来自于此,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也来源于此。她不够漂亮,也不够优秀,只是万万千千人中最平凡普通的一个,但她有自己的思想,她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完美,但她依赖它,与之共存。
“是啊,我属于那里,我还是想回去。”苏说,像在自语,又像在对这个老婆婆说。
苏抬起头,她确定眼前这个老人不是寻常鬼怪,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请问,您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想都别想。我怎么会知道。”老人低着头,依旧捣鼓着她神奇的药水。
“求您了婆婆……那您是怎么来到这的呢?”
老人的眼神变得悠远但又显出茫然,然后摇了摇头,“早就不记得啦,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难道您就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哼,小娃娃,还想套我老人家的话,这儿有什么不好的。”
苏咬着唇,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动眼前的老人,她站在那,看着老人低头捣鼓着散发紫气的药水,看见鬼怪们依然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她知道站在这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但她不舍得离开一步,好像只要她站得够久,就能打动老人坚硬的心,向她一吐此间的秘密。
“你一直站在这不动,判官可是会惩罚你的,也许会把你从桥上扔下去也不一定呢。”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尖锐沙哑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判官?”她想到了那个浑身白色的家伙,它那圆锥型的头无比生动地出现在她记忆里。
“它是这里的管理者,如果遇到不顺从或者拒绝喝下汤药的家伙,它就会出来维护这的规则。”
“我不喝,我只想离开这儿。”苏哽咽着说。
“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也许你会淡忘一切死在路上;也许你还记得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即使你离开也终究会死,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过是一场幻觉。这样你还要坚持吗。”老人眼神凌厉地盯着苏。
“怎么会没有意义。我走过的每一条路都独一无二,不可复制,我经历过的一切连成了独属于我的记忆,才构成了现在的我。我想再看看我所牵绊我所憎恶的一切,哪怕只看一眼。”苏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眼神变得清澈柔和。
老人的脸上恍然间流露出困惑,又变成了羡慕,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她慢吞吞地将手伸进衣服里,像寻什么宝贝似的,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小盒子交给苏。
“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你的气息和这里其他鬼怪一样;至于出去的路,按你现在走的方向只会离过去越来越远就是了。”
苏鞠了一躬,还没等她道谢,抬起头来一看,哪还有那冒烟的锅炉和老人。
(五)
她起初在奔跑,尽她最快的速度,她完全感觉不到疲倦,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她感到喜悦,似乎每一步都离她的世界更近,她不断回想过去的往事,将它们拉拢,紧靠着自己,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是从自身的反应看出时间的变化的,她慢下了脚步,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有时甚至要歇上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朝前走,更严重的是,她重又感到疼痛,那雨水落在身上,又如针扎。她的记忆更加模糊,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停,不要怀疑,一直朝前。
这里已经不见一个鬼怪,只有她一人,那桥依然延绵不断,看不到尽头。她又一次停下来歇息,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吓了她一跳,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竟然是自己的喘息声。她的身体已经如此虚弱。
“苏,你可以的,继续走吧。”她喃喃道,这声音又让她吃了一惊,因为这分明是五十岁妇人的声音。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她低下头,望着积水中模糊的倒影,可是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脸。她摸了摸粗糙的脸蛋,又看了看变得暗黄的手背,叹了一声,“谁还不会变老呢,至少我终于能感到时间是真实存在的了。”
她重又抬起脚向前走去,随着沉重的脚步落下,积水四溅,如一只只伸出的手拉扯着她的裤脚。
慢慢地她面上生出的一道道皱纹,躯体如被蠹虫蛀蚀损毁的老旧家具,晃晃悠悠,打着颤,她再也无法奔跑,只能缓慢地向前挪动,她一直紧握着那个盒子,将它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这盒子是做什么用的她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是重要的东西,绝不能丢弃的东西。
桥面的积水泛着点点涟漪,像不断有鱼穿梭冒头,随着雨点降落,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又消失,雨水像是有意避开她的身体,她不再感到疼痛,衣裤渐干。
“快要出去了吗,我还能撑得住,我还可以继续走。”苏沙哑的声音像在锯什么东西,却挡不住希冀。
突然眼前放出异常耀眼的光茫,是太阳的光茫,她奋力迈开僵硬的腿,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金色的光。
霎时间眼前的一切如玻璃般碎裂,又慢慢变成无数苏熟悉的记忆的碎片向她涌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六)
苏是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的,尖锐的音乐声在寂静的小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她起初看不大清,只能模糊辨认出周围的景象,老旧的墙壁,低矮的天花板,上面吊着一盏样式简陋泛黄的挂灯——一如她阖眼前最后一次望向它时那样无精打采。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她的小房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的皮肤显然不可能属于老人。一切都那么熟悉真实,似乎跟原来一样。
她看了眼来电,是兰打来的。
“怎么这么久才接,我都打了好多遍了,是不是又调静音了。”
苏笑了起来,能再听见她的声音真好。她几乎都能想象到兰在那边急躁地将手机拿起来又放下的样子,“没有,睡得太沉了,没有听见。”
“那还真是难得。先前跟你说过的秋你还记得吗,要不改天我们一起出来聚一聚,你还没见过她呢,别一个人老闷在家里,多无聊啊。”
“好啊。”
“哎,有件事……”兰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接下去。
“什么?”
“听说哲要结婚了,你知道了吧”
“嗯,他跟我说过。”
“那你……”
“我会去的。”
“别难过,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
“嗯,谢谢你,兰……认识你真好。”
挂断电话之后屋内又安静下来,她靠在床靠上,想起了哲,没有预想中的悲伤和失落,他似乎随着那座浮桥一道离她远去了。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她要去一个地方,一个曾经她一想起就会感到痛苦的地方。
她坐在客运车的座位上,看着窗外飘过的乡村景象,有的地里不知种植着什么作物,大部分都是荒地,这里的颜色单调朴素,只有泥土、植物和天空的色彩。车里弥漫着一股长期密闭紧闷产生的浑浊气味,颠簸着向前驶去,驶向她恐惧又眷恋的那个地方。
一长段狭窄的石子路后,她来到一片笼罩着阴霾的地方,一个个灰色的身影孤单地伫立在那,眼巴巴地望着入口处,急切地探寻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她寻找着那已经多年没有人唤过的名字,在一座小小的坟冢前停下。它一直孤零零地呆在这,如今终于见到了它想见的人。苏坐在那座矮小的坟冢旁,轻轻拂过它,就像拂过她的脸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