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一年,贾政被派去各省主持院试。父前一条虫,父后一条龙,宝玉在大观园里越发任意纵性,虚度光阴。
直到某天,翠墨带来探春的一副花笺,宝玉阅后,大喜,急忙赶去探春的住处商议。
海棠诗社因此得以创办,宝玉浪掷岁月的生活才有了改变。
“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
探春于花笺中写的这句话,英气毕露,也是她的性格的真实写照。
凤姐曾感叹:“只可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
探春的生母是奴婢转妾室的赵姨娘,在这势利眼的大家族中,难免被人矮看一眼。
但探春却不卑不亢,活出了真正的大家小姐该有的姿态。
2
那一次,贾赦非要讨鸳鸯做小妾,软硬兼施,把鸳鸯逼得个没法,只好拿了把剪子,跪在贾母面前,边哭诉边剪头发,宁愿当尼姑也不从。
贾母一听,气得浑身乱战,但贾赦和邢夫人俱不在场,一时就迁怒了王夫人:“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王夫人虽然委屈,但哪敢还一言。
薛姨妈作为王夫人的亲姐妹,自然更不好帮着说话了。
宝钗隔了一辈,也不能帮着姨母说话。
其他人,李纨、凤姐、宝玉等更是远了一层关系,都不敢吭声。
但“探春是有心的人”,把诸人的情况揣测分明。
笑着对贾母说:“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
一席话,点醒了贾母,自知一时失态,有所不妥,便对薛姨妈说:“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我委屈他了。”
探春的敢说话会说话,与王熙凤有所不同,后者看似有胆量,时常打趣贾母,但多是说一些巧话虚话,哄贾母开心。
而探春则是深知自己的身份背负着一份责任,“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
虽不是男人,但巾帼不让须眉,便每每在关键之时,为整个大家族出言筹谋。
3
凤姐小月以后,不能理事,王夫人一时失了臂膀,便找来李纨和探春合同裁处大观园的事宜。
一天,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吴新登的媳妇来支银子。
原本她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在凤姐前,便早就殷勤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但她藐视李纨老实厚道,便添了个探春,也以为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年轻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不多言,试他二人有何主见。
未曾想探春问有何旧例可以参考,吴新登家的答道:“我查旧账去,此时却记不得。”
探春直击要害,不留情面:“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
吴新登家的被问得满面通红,围观的众媳妇们也都跟着吐舌头。
一时,吴新登家的取了旧账本来,探春看了,便支了二十两。
不一会,赵姨娘就赶来了,哭哭啼啼,阴阳怪气:“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
探春拿账本给赵姨娘看,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的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
“太太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真也没脸!”
但赵姨娘哪里拎得清楚这些个利害,她的格局之小,不足以支撑她为女儿在这大家族中的处境而规避自己的言行,满心里只想着占点小便宜捞点小好处。
因此撒泼打滚,想让探春“拉扯拉扯我们”,再添二十两。
一时间闹得凤姐也知道了,打发平儿来说话。
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度着,再添些,也使得。”
没想到,探春连平儿的面子也没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
“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得做人情。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怎么添。”
没给平儿的面子,也就是没给凤姐的面子。凤姐听了来龙去脉以后,反而连道三个“好”字。
“好个三姑娘!我说他不错。”
大抵凤姐是感同身受,在大家族里管事,岂是那么容易服众的?
非得找几处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来开例作法子,镇压一下才能与众人作榜样呢。
4
傻大姐在园中捡了一个春宫图香囊,正好被邢夫人发现了。
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本就因为素日进园去,那些丫环们都不大奉承他,心中不大自在,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就带人去大观园里抄检。
到探春院内,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
说着,便命丫环们把箱柜一齐打开。
又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
“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自去领。”
此番护仆,实则也是在守住自己作为大家小姐的边界。
结果那王善保家的,也看低探春是个庶出,而自恃是邢夫人的陪房,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
一语未了,探春“啪”地打了她一个大嘴巴。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
“你来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
阅至此,我也同凤姐一样,情不自禁地为其欢呼:“好!好!好!好个三姑娘!”
探春的人生剧本,简直就是爽文大女主。
即便后来远嫁到海疆,初闻时,众人都很伤感。
但从贾政的话里,“那孩子长得好”,“看起门户,却也相当,与探春到也相配”。
有一天,湘云跟贾母问起探春,贾母也道:“自从嫁了去,你三姐姐在海疆甚好。”
似乎是个良配。
而此时,宁国府已经被抄家了,荣国府这边自然也跟着乱作一团,这个大家族的气运衰败之象,失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在遥远的海疆,探春远离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何尝不是一种修来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