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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宇只要一见到贺玖月就会口吃。
明明他上个月一人舌战全城墨客,才得了“京都第一才子”的称号。
如今,城中显贵,想与他结亲的人家已从城东排到了城西,街市因为他而交通堵塞,送聘礼的马车相撞是常有的事。
马车车夫吵架之际,媒婆都能攀谈几句。
“你也是送去楚公子家的吧?”
“可不是嘛?接的林家的活儿,林家姑娘给了这个数!”媒婆伸出肥肥的手,五个手指头如嫩藕。
“哎哟,别去啦,昨儿个他家门槛被踏破,楚大人正在发脾气呢,说一概不收。”
丞相之女丁香,为见他一面,连着一月翻他家的围墙,使尽了手段。一次,那丁香用了强效迷药迷了门房,悄悄潜入。那时楚明宇正在沐浴,忽然嗅到一阵奇香。要不是他听见一声奇怪的痴笑,他怕已清白不保。
“居然是刚完成的美人图?!楚公子的墨宝实在难求,想我丞相府想要一幅,都要排到三月后。今日真是好运气!”
好在,那日丁香看他摆在书案上的墨宝,看得入迷,他趁机穿戴整齐,叫人将她“请”了出去。
想到墨宝,楚明宇又摇了摇头,在自己的手背上重重拍打了两下。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她想要你绘个小像,你抖成了筛子,绘不出她容貌的万分之一不说,你还乱画,这下惹她生气了吧……”
他将小像藏于身后,贺玖月想要看看,他不给。她要来抢,他就往后退。最后退无可退,被她一把推到了墙上。
“怎么的?‘京都第一才子’画的小像,如此见不得光?”
楚明宇咽了口唾沫。她靠得太近,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比她身后的紫藤花味道更迷人。
“不、不不是的……”他的嘴不听使唤,舌头打了结。
“小时候觉得你没这般笨拙,可是十三岁那年病傻了?”贺玖月轻轻挑了挑他的下巴,眼中一片戏谑。
他觉得她修长的手指像是火折子,点燃的火苗,从他的下巴处一直烧到了耳朵尖。“没没、没有的事。”
“还说没有。每回遇见本公主,你就口吃得厉害,一个月前一战成名,怕不是有人放水,得的虚名吧?”贺玖月的丹凤眼带着笑,艳红的唇角随意上扬,将楚明宇的脸都勾红了。
他不得不将眼睛垂下,将目光停在了她的胸襟前。她脖子上挂着一块金镶白玉,玉上雕着一朵海棠花,上书着楷体的“金玉”二字。
他也有一块,是幼时她给他的。他的那块玉上面雕着峨眉月,刻有“良缘”二字,他甚是喜欢,平日不舍得佩戴。
“发什么愣?画的本公主的小像,就是本公主的东西,还不快快交出来!”贺玖月愠着眼睛,脸又凑近了些,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楚明宇微微抬头,就看见她晶亮的眼睛,微微皱着的远山眉,让她的小脸生动无比,比她身后开的紫藤花还要美上几分。
他们所处的是公主府的花园,此时真是春夏交接之际,满满一园子的紫藤花,浪漫异常。楚明宇本来应邀给她画小像,来时却见她在紫藤花瀑布下,摆了软榻,斜躺着,摇着一柄荷花团扇。
她头上未戴头面,只簪了一支淡紫色的紫藤花,模样清新淡雅,十分可人。
楚明宇看了心神荡漾,气息紊乱,脚步都顿了顿。
“今日紫藤花盛开,正是好风景,你就给本公主绘幅小像吧。”
楚明宇捏着她准备的翠玉狼豪,听她悠悠说起,心中有些疑惑。平时里她最不喜让人作画,他每回画她,都是偷偷画。如今她居然主动提起。
可是为了下个月的外邦使臣进京做准备?他听父亲下朝后说过此事,年满十六的公主都要绘幅小像送进宫去。届时,身为礼部侍郎的儿子,他也要出席迎接使臣。
送公主的小像,怕是外邦来了人,有和亲的意愿了。
如此这般想着,他的心神更是不稳,捏着笔的手,顿时抖成了筛子,将她玲珑的小翘鼻给画歪了。
贺玖月,东澜国长公主,当今皇帝的妹妹。二十岁有了自己的府邸,平日清冷疏离,不喜交际。有人送面首来,她都一一拘了,说是无心情爱。她本对朝堂之事也不关心,往日有外邦使臣为王子求亲,她从来未出席过。
此次,怎么……
楚明宇越想心里越气,居然故意画得夸张了些。
她要看他胡乱改动的画像,怎么行!
“不交!我我、我没画……好,不,不能给你。”他咬着唇,又将画像往后藏了藏。
“好,很好!”贺玖月退后了一步,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之色,“你现在都敢违抗本公主了,要是这样的话,就休怪本公主对你不客气了!”贺玖月说着,手已经伸向楚明宇,在他身上挠痒痒。
楚明宇又羞又恼,在她碰到他的腰时,他整个人都呆立住了,只好乖乖就范,将小像交了出去。
看到画像的第一眼,贺玖月微微一怔,“本公主的样貌在你心目中就是这般?”
山根矮、鼻翼宽,口略阔,人中短。除了一双眼睛有神,真算不上清秀好看。
楚明宇有些心虚,微微一愣,随即撇开脸去,不言语。
谁知,他的脸下一刻就被一双微凉细腻的手捧住,迫使他与她对视。
“你好好说说看,是与不是?”远山眉紧锁,眼中满是怒色。
“嗯……”楚明宇脸一热,声若蚊吟地回答。
“好你个楚明宇!你我十几年的情分,就此作罢!吩咐下去,之后都不得让他再进来!”
贺玖月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在地,随后拂袖而去。
楚明宇就这样被赶了出来。走在回府的路上,他双手端在袖中,心中乱七八糟,心绪不宁。
耳边的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红豆糖水哟——甜丝丝,心悠悠哦——”
“丁家蜜饯,吃一颗,甜一日,九折九折,全场九折!”
“来啊,瞧一瞧,看一看啊,京都最有名的设计师出的新款成衣,用的可是皇商进贡的溢彩纱,贵女千金都爱它……”
“春夏皮肤干燥怎么办,来陈记胭脂铺给你想办法,新出的润肤膏,保准让您的肌肤水润嫩滑赛西施!公子,给心上人买一瓶吧!“
他一路走来,被拉来扯去,最后的胭脂铺老板娘还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可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去理论之际,那老板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今日自己的做法确实过分了些。明明他知道贺玖月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样貌。
幼时,贺玖月因身边的丫鬟说了句“公主的鼻子要是再高些就好了”,固执地戴了半年的面纱,楚明宇哄了好久,才哄好。
如今,他将她的鼻子画塌,确实太过分了些。
“要是我将这些东西都买了,送去公主府,她可会消气?我若重新给她作画,作最美的画,她可会同意见我?”
楚明宇心中暗自思忖,打定主意后,脸上的愁云消散了一半。
兴致勃勃提着大包小包,势必要哄好公主的楚明宇,在公主府门前吃了闭门羹。
“公主说了,不管楚公子说了啥,小人都不能放您进去。”门房面露难色,胖乎乎的脸皱成了发胀的面团。
“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我愿意给公主画最美的画,画几张都成,只要她肯见我。”楚明宇行了个礼。
“您就不要为难小的啦。”门房微微低首,抿着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楚明宇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好为难,将手里的盒子交予他,“那就麻烦门房大哥转交给公主了。我……我走了。”
“好的楚公子,小人会转交的。”门房点了点头,礼貌地收下了,又挥了挥手,“楚公子,请回吧。”
楚明宇只能后退一步,拱手行礼,再一步三回头。
见门房跨进门,那扇朱红色的门缓缓闭合之后,楚明宇脚步一转,一溜小跑起来。
他记得公主府西边有个后门,那处的紫藤花开得最艳,花从府里一直越过围墙,泄到外面。那处的门房曾央求他给家中夫人画过一幅小画,说不定能进去。
他如此这般想着,脚步更加轻快了些。倘若能进去,他就赖在公主府,说什么也要将她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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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主都不想见你,你还来做什么?”
贺玖月接过侍女送来的药箱,沾了药粉给楚明宇处理脸上的划痕。
“嘶——”她的手很重,让他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他是翻墙进来的。
拐到西门之后,他远远就看见西边的紫藤花如淡紫色的瀑布一般,铺得满墙都是,甚是好看。清风徐徐,花香味正浓。门房果然放了水,让他攀着紫藤花翻墙而入,还贴心地递上了踏脚凳。
他本是文弱书生,从未舞枪弄棍,自也不会轻功。翻墙下来时,藤蔓挂住了衣裳,挣脱不得。好不容易解开了缠人的藤蔓,他不慎滚落在地,狼狈不堪。
此时,脸上的划痕还冒着血珠子。
楚明宇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谁,谁让你说……说不见我的……”
倘若不能见她,她又被外邦的王子选中,岂不是他和她此生就此错过了?想都不能想,他一想,心就莫名扯着疼。
“我何时说了不见你?”贺玖月脸微微有些红,低垂着眼睛,手上的动作轻了些。
听到贺玖月自称“我”,楚明宇心中一动,稍稍放松了些。“你……你方才……”
“谁让你惹我生气,故意将我画得那般丑的。”她微微咬着唇,黑眼睛里都是怒气。
楚明宇算是听出来了,她似乎气消了不少。想必之前赶他,也是一时的气话。他见好就收,几个呼吸后,只觉得心中舒坦,也没那么紧张了。
“我买了红豆糖水,溢彩纱,还有丁家铺子的蜜饯和润肤膏,你可有收到?”他一口气说完,没再口吃。
贺玖月远山眉一挑,“咦,这话说得倒是利索。可我并未收到,你何时送来的?”
“就方才,交给正门、正门的门房了。”楚明宇看见她生动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紧张,语气稍稍有些停顿。
“那估计吃食就没了,那个门房,最是嘴馋。”贺玖月用她的广袖掩口笑道,肩膀一抖一抖。
楚明宇剑眉一皱,想起那门房如面团般的脸,小声嘀咕,“看来失算了……”
贺玖月“噗嗤”笑出声来,“你何时学会哄人了?”
楚明宇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那……我答应给你画好看的小像,画几幅都行,你可以不、不赶我走吗?”说到此处,楚明宇的心又是一阵抽疼。
贺玖月甩了甩袖子,站起身来,“不用了,就那样交上去吧。父皇那边催得急。”
果真是要结亲的!
“你当真要去结亲?!”楚明宇心中一阵抽疼,激动得站起来,拉住了贺玖月的袖子。
贺玖月看了一眼被他揪住的袖子,又看了眼此时的楚明宇。
他剑眉微蹙,一双水雾色的眸子微红,薄唇紧抿,下巴似乎都在用力。
她突然有了捉弄他的想法。
“是啊,听父皇说,这次来求亲的是西望国,西望国气候冷,那里的王子,个个鼻梁高挺,英俊不凡……”
“——你不要去!我……我也可以!”楚明宇打断她的话。
“你可以什么?”贺玖月歪着头问他。
楚明宇感觉自己快要熟了。有一句话,他从幼时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想跟她说,十几年都未说出口。
“我、我也长……长得还、还……”
心里一紧张,楚明宇又磕磕巴巴起来。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本公主可不能要个口吃的驸马。”贺玖月故意将自己的袖子从楚明宇的手中拽出来,掀开珠帘,走到楼阁处坐下。
她所处的楼阁是公主府最高的建筑,底下的紫藤萝尽收眼底。
浪漫的淡紫色弥漫开来,微风中有淡淡的香。
楚明宇走过来,见她青丝上佩戴的紫藤花轻轻摇曳,贺玖月如花中仙。他的脸又是一热,想要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的冲动,愈来愈强烈。
“贺玖月,我、我钟情于你。从幼时在宫宴上见到你开始就钟情于你。那时,我不善言辞,不喜与人交际。因吃坏了肚子,独自离席,返回时迷了路,遭到其他世家公子欺辱,幸得公主帮扶……
“那时你头戴的紫藤花,也如今日这般,将你衬得如花中仙。从那时起,我楚明宇就想,今生,非贺玖月不娶!”
贺玖月有些惊讶,她不知楚明宇原来从初见时就惦记上了她。
“怎么办?恐怕,不成。”贺玖月托着腮,微微摇头,遗憾地看着他。
“为何?为何不成?”楚明宇有些着急,他坐到她面前,随手将她肩膀上的落花捡了,插于她的乌发间。
“可是怕陛下那边不好交差?明日,我就进宫去,求陛下赐婚可好?”他的目光随即移回来,紧紧锁住她清亮略带戏谑的眸子。
贺玖月还是摇摇头,“不妥不妥。”
“为何?难道……难道你、你不喜欢……我?楚明宇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脸色都苍白了些。
贺玖月有些不忍心,他这幅样子,怕是再不哄哄就要碎掉了。
“自然是喜欢的。不过……”她说着,一抹红云爬上脸颊。
楚明宇方才还有些忧伤的眼睛,在听见贺玖月说喜欢之时,忽然一亮,随即又染上雾气。“不过什么?”
“不过……即便父皇同意,你还是娶不成的。因为……公主是要招驸马的呀!”
贺玖月笑着,微风拂过她的乌发,头上的一片紫藤花花瓣飘下,带着一丝温暖的缱绻,久久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