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撞人了！”一辆装载着一车蔬菜的三轮车，经过一个拐弯时，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相遇，车子未蹭着他的身子，他斜着歪倒在地，口中嚷嚷着。
遇见碰瓷的了！这是一九九七年，夙儿离开母校，来到妈妈身边的第一个冬天。
在看到妈妈卖蔬菜，爸爸冬天推着一个笨重的地瓜炉顺着市场到处转时。夙儿对于自己曾经优越的生活，无意识的炫耀，深深的自责。
在衣食无忧的时候，何曾体会到父母打工在外的艰辛，如今看来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幸好一切尚来得及！
“哎呀，疼——死我了！”那老汉躺在地上，马路的路口围满了人，夜灯照耀着各自行色匆匆的路人。
“我没撞着你！”夙儿看见拐弯处冲过来的人，确实把车头拐了一下躲过去了，并没有撞着对方。
妈妈坐在三轮车侧面下车，过去伸手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不好，我撞的——不轻啊！那都——疼，起不来了！”老汉躺在地上哎吆哎吆的叫唤。
“我没撞着你！”人群开始喧哗起来，有的建议打电话叫救护车，有的说报警。
却唯独忘了肇事者心声的呐喊，那时的夙儿实在长得太矮了，又瘦瘦弱弱的样子，16岁刚毕业，看起来却像个小孩子。
“那你是觉得那里疼？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妈妈蹲下身看着老汉，夙儿知道妈妈应该听见她说的话了。
而且她当时就在车子上，肯定能看见自己到底撞没撞到人，她觉得自己的委屈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不——用去医院，就赔我两个钱，我自己去门诊看看就行！”那老汉终于缓慢的坐了起来，眯着眼看着一身脏兮兮的蓝色大褂的妈妈，确定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那你得告诉我你那里痛？我家孩子撞着你那里了？”听见妈妈关切得问，行人这才发现肇事者得夙儿。
“这孩子这么小，怎么能让她骑着三轮车呢！”有人带着责备的目光看着妈妈，“这大晚上的路不好走，三轮车撞下人也是挺重的。”
“对啊！当妈妈的怎能让孩子骑三轮车呢！”行人一人一句能用唾沫淹死人。
夙儿的妈妈抬起手臂，“是！我这当妈的不好，不该让她骑三轮车，我这手臂有残疾，孩子懂事看着我吃苦心疼我！”说到这，瞅着坐在地上的老汉，道：”大哥，我这当妈的给你赔个不是！你看看你那里受伤了，这附近就有家诊所，咱去瞧瞧伤，医药费我们来出，你看咋样？“
“用不着！你就赔我两钱就行，我自己去看看病。”
“那你哪疼？”夙儿的妈妈追问了一句。
“腰和手都疼！”他指着身上受伤的地方，“大妹子我看你做生意也不容易，你给我五百块钱的医药费就行了，这事咱们就算翻篇了！”老汉伸出五个手指头，看着夙儿的妈妈，觉得自己有多通情达理一般。
众人有抽气声，五百块钱可不少啊！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一千多的，还是福利待遇特别好的单位。看这老汉如今的精神头，似乎并无大碍，这样反而就有些讹人了。
“大哥，五百块钱我是肯定没有！我孩子撞着人了，我陪你去诊所；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大侄女就在这附近的中医院当大夫，我们去大医院仔细的检查，医疗费我都给你出。”
“咋，你孩子撞人，你还有理了！”老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告诉你！你们做生意的人猴精着，说什么带着我去大医院，我一个病号去了那医院，你一转身跑了，我去哪里找你啊！”
“我没撞着你！刚才看到你过来，我车子拐了弯，你是自己躺下的。”夙儿眼中已经含了泪水。
“啥，你这小孩怎么能说谎呢！”老汉转过身瞅着夙儿的妈妈，哼道：“我说呢！原来你们娘俩打算撞人了，看着我老头子一个人，打算赖账。”
“没打算赖账！你那疼我们帮你检查，医药费我们出。”夙儿妈妈解释道。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还不相信你，什么侄女在医院当大夫，你吓唬谁啊！”老汉说着话就爬了起来，伸手就去拽夙儿妈妈的手。
夙儿的妈妈是乡下人不假，可也不是个软弱的！见他跟个妇女动手就有些恼了，瞧着伸过来的手挠了上去，嚷道：“你别给我动手！咱们有伤治伤，有话说话，你跟我动手欺负我娘俩，我可不饶你！”
围观的人似乎也看出来了，老汉就是向要点钱，便议论纷纷，有的建议送医院，有的就劝着给两钱算了，毕竟撞了人理亏破财消灾。
这老汉一看这架势越来越有些倒戈的意味，便道：“看着都不容易的份上，你给我三百元钱，这事咱俩就各走各的。”
“三百元我也没有！我就给你五十块钱，你要觉得合适咱俩便两不相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就去医院检查，费用我给你出，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就报警让警察辩一辩！”
“你少拿这话吓我！你撞了人，就是去哪说，也是我的理。”
“大哥，我跟你说人不能坏心！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家孩子有没有撞着你，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夙儿妈妈看着那老汉此时跟她掰赤的样子，心里那点怀疑早就明了。
“这不是前几天讹人的赵癞子吗？”人群中有一个老太太突然说了一句。
“你认错人了！奥，——你们不会时一伙的吧？”那老汉转过身，看向人群，却在看到对方时，表情顿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老太太走出来，过去把那老汉扒拉了一下，正了脸过来，道：“我还能看错了！你不就是三天前，被我儿子倒车时蹭了一下吗？当时要了多少钱来着，五百元对吧！看这架势又好了，这是打算继续出来祸害人是吧！”
“你，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老汉见对方认出自己来，索性耍赖道：“你定是跟她一起的，撞了人还打算跑。”
“天理公道自在人心！你就是专门出来讹人的，今天被我碰见了，拉着你去派出所！”说着那老太太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还不忘好心提醒道：“哎——你可别推我！老太太我有心脏病，复发了我可讹人。”
突然转变的一切，让大家就顿时明白了！合着这老汉是专门出来碰瓷的，今天被人家抓着现形了。
众人此时就是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怪不得人家小姑娘说根本没碰着他，原来这么大岁数真是碰瓷的。”
“什么我是碰瓷的！我被撞了，身上还有伤呢！”他撸着袖子，和一群围观的群众理论，大有干架的准备。
那老太太凑到夙儿跟前，小声道：“小姑娘，赶紧骑着三轮车跟你妈妈走，这人是个骗子专门讹人！”说完摆摆手让母女两人赶紧离开。
夙儿擦擦眼泪，骑上三轮车，母女两看着好心人们，轻声道：“谢谢大家！”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直到多年以后，夙儿还会想起那些好心的人们！当人在穷困无助时，也要心存良知，也许就会有峰回路转，不到最后，都不要轻言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