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在玻璃幕墙上蜿蜒出细密的纹路,林夏把录音笔贴在耳边,第三次回放那段模糊的采访录音。咖啡店门铃叮咚作响时,她正咬着钢笔帽发愁,墨蓝色墨水在采访本洇开小朵乌云。
那把黑伞就是这时候闯进视线的。伞骨残留的雨珠滴在门垫上,深灰色袖口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握着伞柄的指节微微泛白。男人在吧台前侧身收伞的瞬间,林夏看见他风衣领口别着枚青铜色羽毛胸针,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您的冰美式。"店员将玻璃杯推向男人时,林夏的钢笔突然滚落桌面。她慌忙弯腰去捡,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桌前,掌心躺着她刚掉落的录音笔。
"在找这个?"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古琴弦,带着某种奇异的震颤。林夏这才发现自己的助听器不知何时滑到了颈后,方才那句询问落在耳中成了断续的音节。她慌乱地比划手语,却见对方怔了怔,从笔记本撕下半页纸推过来。
钢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盖过了雨声。林夏看着那行遒劲的字迹:「需要帮忙吗?」抬眼时男人已经回到座位,青铜羽毛在蒸腾的咖啡热气中若隐若现。直到玻璃门再次晃动,她才惊觉雨停了,而自己竟错拿了对方那支沉甸甸的乌木钢笔。
接下来三天,那支钢笔安静地躺在林夏的帆布包里,笔帽内壁刻着的「CY」缩写像团解不开的谜。直到第四天清晨,她在常去的咖啡馆发现新换了绣球花——蓝紫色花球簇拥的留言板上,有人用咖啡渍画了支惟妙惟肖的钢笔,下方标注着星期三下午三点。
当林夏握着钢笔推开店门时,晨光正斜斜切过临窗的座位。青铜羽毛在白衣上轻轻摇晃,男人面前的素描本摊开着,最新一页是速写的雨伞与钢笔,空白处写着:「这次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绣球花在瓷瓶里慢慢褪成青白时,林夏已经熟悉了纸上交谈的沙沙声。程远总能用三笔画出生动的表情,在她抱怨采访对象时画只气鼓鼓的河豚,在她熬夜赶稿时画上打哈欠的月亮。直到某个暮春的傍晚,她翻开他留下的素描本,突然发现某页角落藏着个低头记录采访的女孩——马尾辫上的草莓发绳,正是她上周弄丢的那根。
"原来你早就在博物馆见过我?"林夏比划手语时,程远正用钢笔在餐巾纸上画笑脸。他指指女孩耳后的助听器,又点点自己喉咙,最后在两人中间画了道彩虹。窗外最后一簇绣球花苞正在舒展,林夏忽然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有些相遇,是灵魂先认出了共鸣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