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树很平凡,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不平凡的,家里有一棵专属于我的芒果树,那是我的阿公因我喜欢吃芒果而种。
依稀记得,那是我三岁时的一个早晨,晨间的露水还未消散完,缭绕的雾气刚刚褪去,太阳刚刚露出点头,几缕光折射下来,阿婆叫我吃完早餐就去练习写数字。我乖乖地来到正厅前的桌子上坐下。阿公是一名木工,那会他的工资是每天八块钱。桌子是阿公用槐树的主干做的,外面刷了一层红油漆,底下用八条红柱子支撑着长方桌。桌子到我腰那么高,我坐下写字刚刚好合适。八九点时,太阳已经完全爬出来,阳光铺满了整个天空并照射着地上的万物。这时阿公从大门口左侧走进来,手里抱着一个㮋圆熟透的大芒果。我立刻丢下手里握着的铅笔,向他奔去。他把芒果单手拿着,另一只手空出来扶住我以防我跑得太快摔倒。我抱着他的左腿,仰起头问:“阿公,好大的芒果,谁给的呀?我想吃”。我踮起脚举起双手仍摸不到芒果。他摸着我的头,笑呵呵地说:“好,好,好,知道你喜欢吃芒果,隔壁阿公特地给了个大的让我带回来。再练一下数字,我去洗了切好给你吃。”我松开抱着他腿的双手,回到桌子上拿起铅笔继续练习数字。
过了十几分钟,我就闻到一股芒果的香味。我知道,是阿公来了。他来到我身边,把手上的蓝色陶瓷碗放到桌子上,里面盛着大半碗的芒果肉丁。我用手抓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淡黄色的果肉,又嫩又软,香甜多汁。我欢喜得很,又伸出手,刚想抓,阿公便用他宽大粗糙的手轻轻拍开我的小爪子,略带无奈地说:“别急,没洗手不能用手抓,不卫生等下又生病了,等我喂你。”然后他取过一旁的小银长勺,从碗中一小颗一小颗舀起来喂进我嘴里。他不吃,只是专心喂我,时不时说:“啊,张嘴。”阿公有七个孙子,却很偏心,疼爱都给了我。过了几天,阿公拿出一个大大的芒果核,尾端冒出了两根大概两厘米长的小芽。他取过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把果核放进去,拿过墙角的铁锹,把袋子挂在铁锹的炳端,再把铁锹搭到右肩上,然后拉过我的手说:“阿公带你种芒果树,去不去?”我欢快地点了几下头。来到家门口左侧不远的地方,他就开始挖坑,我在旁边看,并用双手捧着果核。种好后他扛上铁锹,牵上我的手往家里走去,太阳已经下落到半山腰,天边的云染上了些许红色,地上映照出一大一小的身影。美好而宁静的时光,至今仍珍藏于心底。后来,阿婆告诉我,是因为我喜欢吃芒果,阿公才种的芒果树。
阿公一有空就去给树浇水施肥,我也常常跑去看它什么时候长大。我们仨互相见证了彼此的时光,我和树在一天天长大,而阿公在一天天变老。在我上初二那年,芒果树已经长得很高了,也终于结出了果子。阿公眉目舒展得更开了,果子一熟他就迫不及待地摘下来给我吃。那些年,每次因为写作业的事和他闹茅盾后,我总是跑到芒果树底下躲着,而他总能很快找到我。中考过后,我去到了市里上学,离家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便少了,他陪我长大,我却没能陪他变老。每年,芒果树刚结出豆丁大的果子,他就会开心地在电话里告诉我:“阿妹,结果子了,熟了要回来摘啊,我给你留着。”即使没空回去摘,芒果树结的果子总会送到我手上。邻居总说,那棵树就是专门为我而种的。
两个月前,我回去看望阿婆。我牵阿婆一起去看了芒果树,种树的人却不在了。芒果树已经长得够大了,夹在两棵几十年树龄的荔枝树中间,就有点显得娇小,它的枝丫都往阳光照射的左侧伸展,远远望过去,主干弯着腰,似是要拥抱什么。叶子很翠绿,树枝的尾端长出了许多鲜嫩的淡粉小叶子。站在树底下往上看,树的左边枝丫上飘着一根写着金榜题名的红绳,那是我中考那年,爷爷去寺庙求来绑上去的。
如今,种树摘果的人不在了,而那段美好的时光静止珍藏于心里。阿公走了,他带走了很多,留下了最宝贵的爱,这棵芒果树,是我与他的一本记忆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