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标题,你就不难理解,在我的心底深处,欠下一笔感情债,一直无法还清,最后成了我深深的内疚和遥远的牵挂……
每个人一生中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有点是留给爱情,有的是留给事业辉煌时,而我的记忆还是留在十八洞,留在我的住户,留在大嫂家里。
我们住村工作队与大嫂家结缘,说来还真的点意思。第一年,我们的队部是设在梨子寨,因为梨子寨是核心,呆在梨子寨多一些就很自然了,很多老百姓开玩笑说:龙部长是梨子寨的工作队长。时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我,深深读懂老百姓这句话的含义。
第二年,我决定把队部搬迁到另一个大自然寨——飞虫寨。到底住在条件很好的村部?还是住在村干部家里?工作队员和村干部都在争论着,有的提出住在村部,也有人提出住在条件好的村干部家里。但是我认为,村部条件虽然好,但离寨子很远,没有村民来往,没有打通最后一公里,与住在县城没有区别;住在村干部家里,会给一些群众落下“官官相护”的口实。到底住哪里?我决定不要村干部介绍,也不要村民介绍,而是带着队员爬到山上往寨子看,看到有一家大大的木瓦屋前面有一个宽大院子,旁边还有一个两层小炮楼,便于我们住宿。而且又是在飞虫大寨中间,便于集中村民开会。当时我就想,咱们的新队部就安到这儿吧。
我们上门征求意见,主人隆元针大哥、大嫂60有余,儿子在外打工,有了我们作伴,非常乐意,满口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就这样,我们相处了一年半。
当我们把队部搬到飞虫寨时,我听到部分老百姓议论:“原来县委对十八洞每个寨子的建设是一视同仁的。”也有很多老百姓问大嫂,凭什么工作队把队部放在你家?因为大嫂家不是村干部,条件也不是很好,大嫂很是高兴,但她也无法回答,因为我不告诉她原因。
大哥、大嫂是村里有名的勤快人,每天早出晚归。天不亮就起来,把饭菜做好,放在锅里热着,我们洗涮好就有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吃,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却是一种浓浓的情意。我们的工作性质虽然也差不多,但没有大哥、大嫂那么早起,回那么晚。我们5个工作队员也自觉实行分工,在不忙的晚上留下一名队员负责后勤工作,也想为早出晚归的大哥、大姐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虽然厨艺不太好,但可以看得出来大哥、大嫂吃得津津有味……
大哥大嫂都很健谈,大哥会编会唱苗歌,偶尔也给我们露一手,他还是一个中医,懂草药。有一次我专门陪他去挖药,然后去市场卖药。他的愿望是能成立一个合作社,组织村民种药材,增加收入。我当时也答应他,带他去注册合作社。大嫂是典型的苗家妇女,苗家礼节很重,做好饭菜自己端一碗到一边吃,从来不上桌,尽管我们多次叫她上桌,她炒得一手好菜,特别是她炒的酸缸豆,一想起来就流口水。她非常勤劳,就像一架机器一样,很少休息,除非病了。
一次下雨,我从高明山回来,衣裤淋得一身,特别是那双鞋,全是泥巴,我真担心要洗好这一身衣服和鞋子,肯定要浪费她家很多水,于是就把衣服丢到一边,等天晴再去找地方洗。第二天,我起来发现我的衣服和鞋子不见了,我跑到水井边,原来大嫂早早就把我的衣服和鞋子背到水井洗了。当我看她那单薄、瘦小的背影、花白的头发,让我想起了我的老母亲,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们通过一年半的相处,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我们已经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谁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记得有一天,一个外县省直部门的扶贫队长到十八洞村考查调研,当他问我工作队队部在哪里时,我回答是在普通老百姓家里,他狠狠批评了我,说我们扰民。他说自己住在村部很安静,喜欢吃什么自己就弄。我当时告他:“如果把自己当作是工作队的干部,住在普通老百姓家里,那确实是扰民了,因为人家还得照顾你!如果把自己当作是他们家里的一员,平常生活相互照顾和补充,亲如一家,怎么说是扰民呢?”
我在飞虫寨住了一年,十八洞各项工作大有起色,中央电视台五集连播报道了十八洞的扶贫工作,在全国影响很大。这时,县委准备把撤回来,第一支书施金通知道后,组织村组干部和老百姓找到县委领导要求我继续留下来,就这样,我又继续留了下来。当时我想,十八洞才开始起步,我还得再呆一两年。
2016年6月18日,当我接到离开十八洞的谈话时,我的心非常非常的难受,真的舍不得自己用心血浇灌的土地,更舍不得和我日夜相处的十八洞父老乡亲,当然,更丢不下我住户的大哥大嫂。我没有勇气面对大哥、大嫂,短短一年半的相处,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我知道他们无法接受分开的现实,同时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我还没有为他们做出点什么?原来一直以为来时方长,机会多多,谁知一纸调令,遗憾终身,成了我内心深处永久的愧疚……
离开时,我不让队员告诉大哥、大嫂,也不告诉村民,我也不收拾行李,就这样走了。直到新队长住进了我的房间,大哥、大嫂才知道这是事实。
其实中途我到过村里很多次,也打听很多次,但我还是没有勇气回那个家,因为我怕看到大嫂流泪的眼睛,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所以我一直在逃避……
今天,在十八洞停车场,让我看到了一个多么熟悉的身影,我那个瘦小但健康、艰辛但又乐观的大嫂在卖猕猴桃……
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我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在逃避了,我要回家,回到那个自己住了一年半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