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中山公园，天已近中午，我便提议到附近的“楼外楼”用餐，“那里的菜应该很贵吧？”爱人有些惴惴不安，“浅尝一下应该没问题。”我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楼外楼”饭店创建于1848年。清道光年间绍兴的落榜秀才洪瑞堂携妻来杭州讨生活，他们住在西泠桥畔，以打渔为生，夫妻二人稍有积蓄后，便在孤山岛上开了家小餐馆，以做湖鲜菜为主，因味道鲜美，且诚信经营，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洪瑞堂是个文化人，他借南宋诗人林升的《题临安邸》为店铺取名“楼外楼”，全诗为：“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诗中隐含着作者对南宋朝廷偏安一隅的嘲讽之意。

    进门后，服务员引领我们上二楼。迎面墙壁上装饰着一帧大型木雕《东坡浚湖图》，描绘的是苏轼任当地知州时，带领百姓挖湖、筑堤、修桥的场景，气势恢宏，精美绝伦。可我们并没有寻见林升的诗，或许是因为言说“西湖歌舞几时休”不合时宜吧。看来洪瑞堂的后世子孙颇有智慧，把握住了可为、不可为的界限，而国民党大元陈仪却在“楼外楼”有失分寸。

    随着解放军取得淮海战役的大捷，李宗仁、白崇禧等人联手逼迫蒋介石下台。1949年1月23日，蒋宣布下野后立即乘机离开南京前往杭州，浙江省主席陈仪为其接风洗尘，在“楼外楼”设宴款待。席间陈仪劝“委员长”出国，以远离政坛，这让老将大为不悦，深感世态炎凉，可实际上其仍把控着国民党，随后陈仪便被撤职，又因他与共产党有联系被下狱，1950年在台湾命丧刑场。

    一顿饭竟成了陈仪悲剧人生的开端，可谓宴亦有道，而我们最关心的是饭菜价格。二楼分为大厅与阳台雅座，要想边赏西湖美景边用膳就得购200元一位的套餐，我们还是乖乖地在厅内点餐。我再三斟酌，要了半条西湖醋鱼、一盅宋嫂鱼羹、一块东坡焖肉、一份杭州素卷鸡、四只虾肉小笼，至于龙井虾仁、叫化童鸡等特色大菜便不再考虑之列，总计不超过200元，虽略显寒酸，但也算打卡了“楼外楼”。

    至于菜品的味道，称不上惊艳，只能以在文不在味来聊以自慰，品古诗，忆旧闻，当其乐无穷也。“楼外楼”的高明之处在于以诗兴店，而又能成功地避坑，不被“直把杭州作汴州”之语所累，实乃山外有山的绝佳注脚。其祭出苏轼大旗更是锦上添花，让酒楼陡升雅趣，给汤汤水水赋予高附加值即无可非议。

    然而脑子可以玩文艺，但肚子很现实，我们饭后又沿路塞了些小吃，这才心满“胃”足。而我又遐想到，假如林升步入“楼外楼”会有何感受，其或许将大笔一挥道：金羹银包不足惜，岂敢妄议学陈仪！

    2025.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