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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写诗,只听窗外的雨嘀嗒作响。暮霭沉沉的高楼上亮起的灯如同天幕中缀满的星辰,年后的离伤都寄托在尘光的缝隙里,千里之外那敲窗的思念,撒落在无尽的夜色里。谁的眼泪滴滴哒哒坠落在涂满胭脂的梅腮间?帘幕轻寒处,听得有人空管学横笛,无须表达某种情感 ,能吹出声音来就已经是进步了的窃喜。梧桐还是秃秃的枝干,倒春寒里的冷直接扑面而来。
第二天上午,地面湿漉漉的。张小雅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中长风衣,那是一件修身双面绒外套,里面配了一件高领白色毛衣,一双高跟短靴,一条肉色丝袜。这打扮看上去洋气又漂亮,只是觉得上半身处在温暖的春天里,两条修长的大腿却吹着冬天寒冷的风。她急忙忙地穿过斑马线朝“芙蓉宾馆”的方向赶去。她要去相亲!如果再不去相亲,她父母都不想要她进家门了。
三十五岁,自己并没有觉得年纪有多大,又有一份稳定的教书工作。对于找对象的事自己一点都不急,但每天一回到家里听到父母唠叨也够烦的,所以今天顺了父母的心愿干脆答应出来相亲。
刚落座却听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张小雅!”
张小雅猛一回头,顺着声音看见靠窗户的木桌边坐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子,脖子上围着一条薄薄的格子围巾,她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八年不见,你张小雅倒越来越洋气又漂亮了。”男子说,一边站起身,很绅士范地替张小雅拉开一把椅子。
“夏舟?”张小雅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直接把问号打在他脸上。
“几年不见就那样陌生了啊?”夏舟问。
张小雅站在桌子边,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坐下来,她只是看着夏舟又问:“带家属来这里聚餐啊?”
“你也有家了吧?”夏舟问,听得出语气里的试探性。
“你不要我,我就没人要了,现在越来越老,更加没人要了。”张小雅说。
夏舟沉默了好一会,连忙替张小雅倒了一杯茶来掩饰刚才的话题。但张小雅并没有想要逃避过去,她反倒在椅子里坐了下来,品了一小口茶又说:“孩子都打酱油了吧?”
“没呢,还单着呢。你呢?”夏舟问。
“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今天这算不算缘分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张小雅与夏舟是大学同学,本以为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迟早会功德圆满走到一起幸福地生活,可八年前的某个冬天的夜晚,夏舟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联系,她一路长途跋涉去了他公司,可公司里的员工说他早两个月前就辞工了。
夏舟在手机里一直不是说公司里这样好那样好吗?怎么会辞职呢?张小雅想,有可能夏舟跟她抱怨说公司最近效益不好,自己会养不活自己。当时张小雅以为夏舟仅仅是抱怨一下而已,没想到他还辞工了。夏舟会去哪里呢?手机为什么关机啊?寒假里张小雅满世界地找他,但他没有任何回音,似乎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
那天张小雅站在北方车站的广场上,任刺骨的寒风穿透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泪水在脸上似乎凝结成了冰,风肆意地扰乱她一头长发,透过泪眼她多么希望夏舟会从出口处朝她奔过来,夏舟那大踏步的走姿实在太帅气,张小雅一刻都不曾忘记夏舟的模样,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爱真的痛彻心扉。有些事为什么不能当面说?还要通过他妈妈来直接告诉自己?这一点张小雅一直不明白。
“夏舟已经有新女朋友,小雅,你不要再来找他了。”他母亲把张小雅送到公交车上时说的话还在耳边响起。隔着窗玻璃老人用袖管擦着眼泪的样子至今还觉得心酸,只是没了当时哭得伤心欲绝的真实感受了。
张小雅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不辞而别就会是结局?异地恋又怎么啦?她虽然知道夏舟父母都不赞成自己跟夏舟相处,但自己总偏执地认为只要两个人相爱,一切障碍都不是问题,自己这边的父母根本不知情,天天一个劲地催相亲。夏舟这样绝情的离开,象一根针插在心坎上的痛,谁又会知道呢?这些年她连号码都不敢换,生怕夏舟找不到自己,夏舟又是怎样想的呢?她全然不知道。每每一想到夏舟,她心里总是特别地难过,五年的感情,八年离别,人生一辈子那么短暂,那经得起这样一折腾?
八年后,夏舟会坐在对面的条桌旁,张小雅着实不敢相信!她尖牙利齿的话里总是透着风凉与讽刺:“咋啦?又离了啊?”
夏舟提起茶壶往杯子里添茶,张小雅看着透明杯子里的两片茶叶在开水里慢慢地起舞,象舞一曲悲欢离合,她看得十分投入。然后抬起头来不无讽刺地说:“这男人帅气就是资本,离个十回八回也不怕找不到对象,看样子又出来物色新目标啦?”
“你想哪呢?我夏舟是那样随意的人吗?”夏舟笑笑问。
“你还不随意啊?当初那样一往情深都可以喂狗,现实中有几份真假?”张小雅瘪了瘪嘴唇,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气问。
“可我当时有我的难处。”夏舟想要解释什么?却看见一个五十几岁左右的阿姨走过来对张小雅说:
“王洋来了,他条件那样好,小雅,你一定要好好把握。”然后那阿姨朝门口一指。夏舟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从旋转的玻璃门口进来,他看着那个男人在另一边窗口处坐下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灰色的西服整齐又得体,那条起色的领带似乎告诉夏舟对方的正式性。夏舟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起皱了的旧风衣,突然觉得自己这身装扮确实太随意了,只是他完全都没想到会在酒店里碰到张小雅。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口茶。听见那阿姨又问:“小雅,这位是?”
“我大学同学夏舟。”张小雅说完起身跟着那阿姨朝那个男子的位置走过去。
看见张小雅跟那男的礼貌性地握手打招呼,又看见张小雅特意撩动了一风衣下摆再坐下去,习惯性地拨弄了一下她那一头好看的披肩秀发。张小雅那满脸的笑容突然就刺痛了夏舟的心。那阿姨啥时候走的?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那里有说有笑,夏舟全然没在意,他专注于张小雅的一举一动。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但觉得他们聊得挺合得来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还真不合时宜,他想起身离开这里,但屁股又如同粘在凳子上一般,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漂向张小雅的方向,他看见她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只可惜那笑容不是为自己而展开,或许他跟张小雅早就结束了,也或许想见她一面都是一种错误。
“八年时间,你难道不允许什么都发生吗?”夏舟在心里问自己。她八年都没把自己嫁出去也算是对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一个交代,张小雅那么好的姑娘,只是自己错过了缘分,错过了爱这又能怪谁?或许命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夏舟在心里一边感叹着自己内心的无奈,一边又逼迫自己应该接受张小雅所有的改变。张小雅没有任何理由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大好春天里也正是开枝散叶的时候,她也应该有自己的春天了。看见他们两个人谈得正欢,夏舟这样想着,起身推开椅子,便朝朝酒店的大门口走去。
“夏舟!”张小雅跟着跑了出来喊住夏舟问:“你腿怎么了啊?”
“没什么,你进去吧,人家在等你!”夏舟说
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张小雅站在离夏舟不远的地方,她看着夏舟那条走路一瘸一拐的右腿又问“夏舟,你腿怎么啦?”
张小雅走过去弯下腰,顾不得优雅地去撩风衣的下摆,她扯起夏舟的裤管,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站起身看着夏舟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
夏舟安慰着张小雅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没想过要来找你,我只是想到你的城市里转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张小雅想起夏舟的母亲站在车窗外扯起棉袖管抹眼泪的那一幕,也想起在北方车站的广场上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一幕,她想起他们以前种种的好,她也想起无数个哭泣的夜晚只有孤灯相伴,她却怎么也恨不起夏舟来,至始至终她从未恨过他!但心里的自尊作怪,才说出那样讽刺的话来气夏舟。她透过迷蒙的泪眼看着夏舟那坚定的眼神里满是温柔,夏舟双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深情地说:“一场车祸断了我跟你所有的联系,其实我从未放下过你!”
“你别说了…”张小雅已泣不成声。
她看见夏舟眼里闪动的泪花,心痛得无法呼吸。她不想知道过多关于车祸的细节,她感觉到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疼痛发生在那半截假肢上,而是觉得自己应该用所有的爱去温暖夏舟,她要缝补他所有的伤痛。
她突然就想起杯子里那两片翩跹起舞的茶叶,比翼双双,不离不弃,或许这样才是对爱情的最高追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