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么个名字为文章之题,确实感到有点莫名,事实是如此,因为以前生产队有许多池塘,池塘、旧时蓄水的坑,圆形的称为池,方形的称为塘,慢慢都简称为塘,为区分开塘,就以上塘、中塘、下塘或横塘命之,或以形状取名,有碟子塘,葫芦塘等,但那些个都与我的生活不相干,唯有下塘,因在我家的老屋旁边,伴我度过整个童年,少年时光,所以印象深刻。
下塘东南西三面是竹、树,山坡环绕,北面是一汪水稻田,立夏一过, 郁郁葱葱的绿荫下面,麻石的码头,麻石的沟渠,与水田相接,“雨足高田白。”下够了雨水,田里刚插的秧苗几天就返青了,多的雨水就会从沟渠排往下塘,这时就会有逗水鱼,逆流而上的鱼,我们这边叫它逗水鱼,一般以二三两至半斤左右的鲫鱼为多,鱼尾使劲地拍着水,排着队地往上拱。雨过天晴,打着赤脚,挎着鱼篓,从下塘的沟渠入口,捉逗水鲫鱼,有利索的早已冲进了水田,冲进水田的鲫鱼倒也不担心了,“荞麦田里捉乌龟,十拿九稳”现在是水稻田里捉鲫鱼,鲫鱼在浅水里左冲右突,只要注意不踩着秧苗,一般是逃不了的,捉鲫鱼都是徒手;有时也用簸箕去池塘撮小鱼小虾,当簸箕从水面升上来的那一刻,小鱼小虾在里面欢蹦,那一种乐趣更是无与言说。
说到捉乌龟,那时的沟渠里,干涸的田里,还是随处可见,有时捉来养着,很少捉来吃,傍晚时分乌龟、甲鱼总是会爬上岸来产卵,在它们经过的沟渠里放上坛坛罐罐,第二天早上这些坛坛罐罐里总会有笨拙的乌龟掉到里面——现在乌龟几乎绝迹了,甲鱼也很难看得到的。
仲夏的时侯,下塘边的桑葚由青转红,由红转黑,绿荫蔽日,提来一木桶,坐在池塘麻石沿上钓鲫鱼的清闲就不提了,单说暴雨来时,“瓜熟蒂落”,熟的桑葚咚咚咚地掉落池中,更是钓鲤鱼的最佳时期,因为掉落的桑葚会把鲤鱼引来了,但钓鲤鱼我只有打下手的份,我哥哥才是主角,碰上生产队的看守员,也就远远地呵斥几声;浮子猛拽,丝线直拉,鲤鱼上钩了, 我的使命就是抱鱼,跑,回家,2-3斤重的鲤鱼就养在水缸里。水缸是全家盛装饮用水的,水是从江里挑来,或井里打来的,司马光砸缸,那个缸应该是摆在院子里蓄水的,不是装饮水的,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管,水龙头,水缸退出了历史舞台,鲤鱼养在水缸里要逢上好日子,或家里来客人了,才会被吃掉。
夏天的午后,白色的路炙行人的脚心,人高的蒿子草被太阳晒得萎靡地立着,成人们都睡午觉了,寂静地只有高桐上的蝉鸣。我和我的发小就会去下塘里摸河蚌,准确的说应该是塘蚌,我们叫它湖壳子,河蚌在池塘底下的淤泥里,用脚去探,探到了就扎个猛子用手抓上来,放入水面漂的木盆,用一个手推着。突然听到池塘另一头传来救命救命的呼声,寻声望去,一个比我俩小的女孩指着塘中呼叫,我俩一看,塘中飘浮着就象鱼肚翻白、肚皮朝上的小孩身体,我俩飞快地游过去,把浮着的小孩推到了岸边,肚皮鼓鼓的,没了呼吸,这时大人们来了,接过小孩,俯在一囗大铁锅上,过了一阵,小孩竟吐出大量的水,哇的一声,活了。后来懂事了,才知道我俩救了是一个富姓人家的独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我那个发小却在去年的一次事故中不幸身亡,留下一对还未成年的儿女,生命冥冥之中难以预料……
下塘边上有棵大的樟树,樟树的枝杈处有一只鸟窝,掩藏在绿叶丛中,那可是我独自的秘密,经常悄悄地爬上树杈,从鸟窝里掏回一个或两个绿壳带斑点的鸟蛋,回家后,奶奶用清水煮熟,剥壳,晶莹剔透,一股清香,便是美味了,有一天,不知是我爬上去早了,还是鸟儿下蛋迟了,正巧看到鸟儿——一只乌鸦的尾巴,乌鸦扑楞着飞走了,从此再不来下蛋了。
秋高气爽,下塘也水落池底,干塘也是一种快乐,邀来七八个伙伴,拿来桶盆瓢,用塘的淤泥将池塘瓜分几个小池塘,然后用桶盆瓢将一个小池塘的水舀到另一个,水快干了,就把水搅浑浊,鱼就无法呼吸,开始往水面乱窜,我们就开始抓鱼,一个个全身脸上都是泥,黑不溜秋的,却又笑声冲天,热闹非常。
光阴荏苒,岁月流逝, 很快我上初中了,已搬离了老房子,老房子只住着我的爷爷奶奶,那一年冬天,放寒假的时候,我去看望爷爷奶奶,下着鹅毛大雪,齐膝盖深的雪,下塘的塘面都结起了厚厚的一层冰,我和左邻右舍的男孩女孩都来冰面上玩耍,滑冰,“你来了。”邻家女孩带着娇羞,“嗯,你也放假了。”心中荡漾着一丝甜蜜。几句话也许就是一种牵挂,后来我上学,工作,成家,转眼就是二十多年,再回到下塘,老房子变成了土丘,爷爷奶奶已作古多年,水稻田干涸长满了杂草,下塘也不复存在,邻家的女孩听说嫁到外省,一年都难回一次,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吧,许多的,美好的,就这么都变成了过往与怀想。
(后记,万事万物,就比如老家,下塘,如果缺少人事活动,自然界的动植物它会一样的繁殖生存,茂盛葳蕤,但那是一种荒蛮与野性的,感觉缺少一种生机与景光的明亮,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 在这四大之中,人们依据于大地而生活劳作,繁衍生息;大地依据于上天而寒暑交替,化育万物;所谓天地人一体同春。)